书有许多种,有的能拓展眼界,有的能加深理解,有的能激发兴趣,还有的,能温暖人的内心——亚米契斯的《爱的教育》,就是这样一本书。
这是很久以来就想看的书,而且知道一定要看夏丏尊先生(他是开明书店的创办人)的译本(一如《双城记》必须看罗稷南),此次从国图借了来,看完了,算是还了许久以来的愿。
初看上去本书颇为平常:19世纪,某位意大利小学生一年的纪事,当然,经由他父亲的手笔细细修改——未改变其思想,并尽可能保留儿子的许多话。其中记述的种种平凡生活:亲眷、师生、朋友、乡国,看似简单寻常,却浸润深厚的温情,如同朝阳下的万物,被泽光辉(我印象深刻的是《每月例话》中的《少年笔耕》,类似的故事中文世界也有,但总缺乏润物细无声的自然气息)——所谓“温暖人的内心”,即是由此而来,相比之下,那些硬梆梆的“教育理论”,那些刻意树立的“典型”,越发显得遥远而空虚了。
前些天有朋友发感慨:看到报道,调查小孩子最喜欢的“革命战争影片”……心下暗自庆幸,我永远记得:小学时参加学校作文竞赛,获了二等奖,老师向父亲抱怨说,若不是作文里有外国童话的味道和人名,本来可以拿一等奖的。回到家中,父亲偷偷告诉我:别听你们老师的,这件事,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什么是修辞学?
关于“修辞”的解说,颇有分歧。概略地说,可以分为两类:狭义来说,修是“修润”,辞是“文辞”;广义来说,修是“修整”,辞是“语辞”。前者阳春白雪,后者下里巴人。在白话文兴起之前,文辞与语辞的差别很大,两种观点的分歧也就格外明显。但如今,一般都认为,“辞”指的是语辞。
总的来说,我们可以认为,“修辞”就是整理表达,使之在传意达情方面更为合适的手段。
语辞使用的的三重境界
我们从修辞的观点来看语辞的使用,大体可以分为三重境界:
1.记述的境界——以记述事物的条理为目的,譬如法令、记载;
2.表达的境界——以表达生活的体验为目的,譬如散文、诗歌;
3.柔和的境界——以上两种境界的糅合,譬如闲谈、杂文;
以修辞学的术语来说,第一重境界常使用消极的手法,第二重境界常使用积极的手法。消极手法以明白精确为目的,使用语辞时常以意义为主,但求适用,不计较华质和巧拙;积极手法的内容富于个人经验,注重字义之外的其它形式,例如字音、字形。
王安石在《上人书》中说“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使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也就是说,华巧并非修辞的唯一目的,“文”外还要有“质”,除了积极修辞,还要讲究消极修辞。
修辞手法的侧重
既然修辞手法分为积极的和消极的,在何种情况下,应用何种手法,也就有相应的标准:
消极手法侧重在应合题旨,积极手法侧重在应合情境;
消极手法侧重在理解,积极手法侧重在情感;
积极手法中,辞的内外往往有相当大的差异,而不像消极手法那样密合。
在选择修辞手法时,应以题旨情境为第一义,不应仅仅是语辞的修饰,更不能是离开情境的修饰。即使偶然成就华巧,也应当是这样适应的结果,而不是虚浮的装饰;即使偶然超脱常律,也应当是这样适应的结果,而不是故意的破格。
两大分野的概观
消极的修辞是抽象的,概念的,必须处处同事理相符合,而积极的修辞,却是具体的、体验的,价值的高下全凭已经的高下而定。
举两个例子。
韩愈的《杂说》中有这样的句子: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句话,就违背了消极修辞的原则,两个“千里马”并非指向同一事物,所以,除非有特殊的意味,否则还是换一种表述方式较好。
张炎的《词源》里说,他父亲做了一句“锁窗深”,觉得不协律,遂改为“锁窗幽”,还是觉得不协律,最后改为“锁窗明”,才觉协律了。
在这里,因为使用的是积极的修辞手法,所以,事实到底是“深”、“幽”还是“明”,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例子虽然有些极端,但也告诉我们,在不改动主意的范围内,为了声音或形体的妥适而有种种的经营,在积极修辞中,是一种常见的现象。
忽然就来了兴致,去书店买了陈望道的《修辞学发凡》。很好的书,觊觎很久的书,迟迟也没有动手,这次下了决心去,所幸还有一本,老板认识我,热情一如既往。
打开塑封,特殊的油墨味,熟悉的,是久远的语文课本的味道,亲切感油然而生。
在书店晃荡,翻完了刘小枫的《这一代人的怕和爱》。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两篇,纪念罗念生先生的《这女孩儿的眼睛为我看路》,一篇关于文革回忆的《记恋冬妮娅》,因为真切。其它一些文章,读来总不是那么亲切,甚至即使是《这女孩儿的眼睛为我看路》,也散发出丝丝政治神学教主的气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以来,的确出现了不少出色的翻译大家,遗憾的是,一些人一生的热情奉献给了并不那么经典的西方作品。巴尔扎克的小说、罗曼• 罗兰的文字,算什么了不起的西方文化精神遗产?”这样的反思,很是应该,也深以为然。但我认为,且愈来愈深刻地觉得,态度要更为宽容一些,才好。
下一本书,我想去买冯象的《木腿正义》。
p.s.
纪念冬妮娅
这女孩儿的眼睛为我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