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朋友分享了一段文字。大意是:汉字是一种象形文字,天然适合感性思维,不适合理性思维。
为什么这么说呢?作者举了几个例子:
比如猪肉,英文是pork,而中文是“猪肉”,等于“猪的肉”。中文的“猪肉”是“同义反复”,不能体现出“猪肉”是一个单独的概念,“当我们谈论猪肉的时候,一定指的是一块具体的肉,不能简单以‘猪的肉’来解释”。
再比如飞机,英文是plane,而中文是“飞机”,等于“会飞的机器”。然而会飞的机器有很多,还有飞艇、火箭、导弹等等,但是“会飞的机器”无疑忽略了飞机和其它飞行器的区别,所以其实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基于这几个例子,作者得出了结论,“中国人在研究社会现象、科学技术现象的过程中,始终无法构建出概念实体,所以中国人的学术研究无法获得实质性突破”。
言之凿凿,加上作者旁征博引,确实有几分道理。所以分享的朋友尽管有疑问,也不敢百分百确认,只是问“真的是那么回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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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对比写漂亮更重要》里,我提到写作应该重视规范性的内容。只有如此,写作的整体水平才能提高,写作才不是被少数人垄断的专利——长期以来,我们正是太强调“天赋”的部分,忽视了规范性的训练,把写作变成了“文科人士”的特权。要知道,许多文科人士更擅长的是把文章写漂亮,而不是写对,所以作品经常经不起推敲。依我所见,“漂亮”而不“对”的文章,除去规范性的了解和训练不足,还有几方面的问题。
首先是逻辑的问题。简单说,逻辑乃思维正确之方法。不尊重逻辑的写作,再漂亮也空乏无力。
最近我读到一篇文章《为何我写不出何伟那样的作品》,作者说“身为文字工作者,能写出何伟那样的作品,这辈子就对自己有所交待了”。接着历数自己登出的几篇小文章,都是匆匆而就,主要是没有时间去做,没有时间的原因在于报酬太低。继而又描述何伟有的条件多么好,报酬多么丰厚,并详细计算对比。最后总结说,好作品要么财主埋单,要么读者埋单,要么作者埋单。
从文章本身看,文字确实流畅,态度也算诚恳。但细细推敲就会发现,整篇文章的逻辑有很大问题。何伟在《江城》的序言里开篇就说,写作《江城》花了四个月,既没有合约,也没有截稿日期。实际上何伟也不是抱着写作赚钱的态度去涪陵的,《江城》是根据他的日记写成,是因为先有好奇心、有生活态度,然后才有《江城》。如果像作者所说的那样,因为没有足够报酬所以没办法去“呆上三五年”然后写一本书,那么作者将自己这三五年的生活写成另一本《江城》,是否可能呢?更重要的是,即便写作报酬的提高可以促进更多的人投身写作,提升写作的整体水平,也与“我为什么写不出何伟那样的作品”毫无关系——前者是关于整体趋势的判断,后者是关于两个个体的疑问,逻辑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即便文字还不错,糟糕的逻辑完全可以“一丑遮百俊”,把全文拉开“优秀写作”的边。
除了逻辑的问题,作者的知识结构也是造成文章光“漂亮”而不“对”的重要原因。如果把逻辑比作建筑的学问,那么知识就是选址划地的学问,选址划地不当,建筑休得再好也是白搭。安替曾说国内很多作者“细节有逻辑,整体无常识”,我是非常赞成的。
我见过一篇详细论述中国传统文化断裂的文章。在作者看来,文化断链的原因就在于文字改革,或者更具体说,简化汉字。作者列举很多理由说明繁体字和传统文化有多么紧密的关系,正是因为简化汉字割断了这些联系,所以才有文化的断裂——因为“文字是文化的命脉”啊。这位作者的文字功夫很好,文章做得相当漂亮,但是这可以算是一篇“好文章”吗?不算,因为它“不对”。
实际上,对近代历史有一定了解的人都会知道。经历过大规模文字改革的国家不只中国,上世纪40年代,越南、日本、韩国为了凸显“文化独立性”,都进行了大规模的文字改革,废除了大量的传统汉字。如果文字真的是文化的命脉,那么越南、日本、韩国是否也经历了传统文化的断裂呢?如果没有,到底是因为文字并不是文化的命脉,还是这些国家采取了针对性的措施?这些问题没说清楚,整篇文章写得再漂亮,反而会造成不好的影响,让不熟悉这些历史的读者也产生错误印象。
顺便说一句,不少专栏写手崭露头角时让人啧啧称奇,过了一段时间则光彩黯淡、日渐平庸,知识不够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因为好的写作必然要以充分的知识储备为依托,如果不能及时补充足够多、足够高质量的知识,再好的作者也会有江郎才尽的一天。
最后,价值观也非常重要。有些作者知识非常丰富,写作的逻辑也很强,但写出的文章读起来并不舒服,或者只能满足少部分粉丝的胃口,得不到大家的认同。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没有正确的价值观。这里说的“价值观”并不是对个别观点的对错,而是对现代文明普世价值的认同,比如文明表达、不取笑他人的生理缺陷、同情弱者等等。遗憾的是,如今还有很多作者甚至是知名的作者,写文章时追求“意气风发”,喜欢“好勇斗狠”,即便自己有道理,写文章还是要依赖粗鄙的言辞、侮辱的比喻等等才“过瘾”。这样的文章或许看起来确实“过瘾”,能快意一时,但我们仔细想想好的文字,基本没有哪一篇包含粗鄙的言辞、侮辱的比喻的。这样的文字哪怕能名噪一时,时间长了必然会遭到众人的鄙夷。
在我看来,要想改善当前的糟糕的写作状况,单纯依靠文科人士是不行的。一方面因为他们不少人太过看重写作中“漂亮”的方面而忽略了规范的方面;另一方面也因为国内教育状况导致文科人士在逻辑、知识结构、价值观方面有所欠缺。反倒是不少理工科出身的人,逻辑健全,知识结构完整,价值观健康,加之有意识地锻炼表达,写出了相当不错的文章。但我举这个例子,并不是为了挑起文理科之争,只是想说明,写作本来不是难事,甚至毫不稀奇,写作是有一定规范的,任何人都可以锻炼培养的能力。
按:这个问题是我长久以来都有希望想明白的,最近和徐宥同学讨论,终于稍微理清了思路,写在这里给有兴趣的朋友参考。认真的讨论,真是帮自己厘清思路的好办法。
有一类事情,我小时候就遇到过:好不容易有了个不错的主意或发明,不久却发现早就有人想到过了,于是陷入沮丧;如果我能早点出生,说不定记入历史书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呢。
这种事情遇到的多了,我便开始想,我们要读那么多书,要记忆那么多先贤的名字,但是,他们真的比我们更聪明吗?或许仅仅是因为他们出生更早,“抢先”想到了那些问题,所以更聪明,这太不公平了。尤其是不断听到“从古人/老祖宗那里学习智慧”的说辞,就更加不服气了:他们真的比我们更聪明吗?而且我相信,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我也见到不少人宣称自己“不逊于古人”,原因就是他们有一些“独立”的发明或发现。
可是,见识稍微多了些之后,我却逐渐相信,这样的“独立”发明和发现,并不能说明我们“不逊于古人”。要知道,发明和发现,并不是凭空产生的,有机遇的成分,更有知识储备、认知背景的因素;如果苹果不是掉在牛顿身上,发现万有引力定律的时间可能还要推迟。因此,所谓“独立”的发明和发现,也不能脱离文明发展水平而独立存在。举个例子:在现代,随处都可以见到火,摩擦生热也是生活的常识,所以哪怕现代有人“独立发明”了钻木取火,难度也远逊于茹毛饮血的时代。故而我们可以说,现代人即便有独立的发明和发现,也未必比古人更聪明。
那么,古人真的更聪明吗?我们随处可以看到“从古人/老祖宗那里寻找智慧”的说法,也听惯了“古人早就讲过…”的言辞,但是细细推敲一番,就发现这些说法似乎也不成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许多人都知道一句名言:“人是政治的动物”,这是希腊大哲人亚里士多德的名言。读过他原著的人都知道,亚里士多德说的“政治”,并不是“权术”,而指公共空间(或者说“共同体”)中的言行,也就是说,人必然需要参与公共事务,每个人都不可能脱离社群而单独存在。但是,现代许多人引用这句话时,却有意无意忽视了“政治”的变化,甚至直接把“政治”等同于“权术”。如此一来,许多怪异甚至恶劣事情就“师出有名”了,更可以借此“教训”其他人:这可是古人的智慧,深刻的洞见。
这类现象,在我国尤其明显,因为我国历来缺乏解释学的传统,缺乏复现原文语境、辨别真义的持续探索和努力,古人留下的只言片语,就更容易“与时俱进”,不断附会出新的意义,久而久之,就愈发像“真理”了。然而,无法复原语境,无法确知语言的真正含义,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深刻洞见”的。
再退一步说,即便我们能确认古人说话的语境与现代的语境差别不大,古人做的“正确”判断,也不足够证明“古人更聪明”:我们都知道,要真正解决一个问题,必须经过若干个步骤(一般来说,越到现代要解决的问题更加复杂),但是,刚开始的几步基本是不变的,即便后来要反复试错,也难以全部推倒重来过。古人的许多话也是如此,限于当时的认知水平和文明发展程度,他们更多是做一些“原初”的判断,远不如今天的判断精密严格:没有准确的限定,也没有可证实或证伪的结论。比如,我们都知道有句老话叫“物极必反”,但针对一个具体的复杂问题,什么是“极”,“反”了之后会成什么样,估计没多少人弄得清楚:往一个方向走了一百步发生了甲变化,可以说是“物极必反”,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一千步发生了乙变化,也可以说是“物极必反”……结果就好像《爱丽丝梦游奇境》里柴郡猫所说的“只要你走的足够远,总能找到些东西”,也就是说“物极”总是可以找到“必反”。诚然,我们不必否定“物极必反”,但在当今社会,面对更复杂更精密的问题,仍然只知道“物极必反”,就是我们不够聪明:社会进步了,文明发展了,认识却没有深化。因此,现代人除了要知道概略的“物极必反”,更应该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虽然这样的知识很可能出错,而“无极必反”却从不会错,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倒真是证明了“古人比我们更聪明”。
所以,我的看法是,古人是不是比我们更聪明,这个问题很复杂,我们固然不宜因为自己的发明发现就否认古人的艰苦努力,但也不宜还没全面了解就把古人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更不宜把给笼统的判断戴上“本质/普遍规律”的高帽子来膜拜;对古人的话,应当努力理解语境,弄清它的本来意义,把握好分寸(比如:它到底是个定性的概略判断,还是个定量的具体判断),才能得到自己的客观判断。也正是因为如此,胡适先生才告诫年轻学子:不假思考地引用古人的话当论据,其实是非常要不得的习惯。当然,胡适先生的这句话,我们同样要多加思考、妥善运用。
我刚刚上政治课的时候,总是不明白“形而上学”是什么东西,课本总是语焉不详,又大加挞伐;后来,我从《现代汉语词典》里查到了“形而上学”的概念,把它工工整整地抄在扉页上,现在还大致记得内容:一种哲学观点……强调用静止、孤立、片面的眼光看待世界……
到后来终于有机会看点哲学原著,才知道“形而上学”并不仅仅是“一种”哲学观点,而是在哲学乃至人类文明中占有相当地位(至少是曾经)的知识门类。再学了点英文,知道“形而上学”的原文是metaphysics,meta表示“之后/之上”,physics的希腊原文φυσικά(physiká)则表示“自然,自然的产物”;照字面意思,不妨翻译为“自然现象之后”,也可以这么说:形而上学就研究的是自然现象背后内容的学问。这背后的内容,你可以叫它“本质”(所以形而上学才会与“本体论”联系起来),也可以认为它是理念、规律;无论怎么称呼,它总是代表了人类不满足于现象本身,而要探究其幕后景象的渴望。可以说,也正是因为这种不满足和渴望,人才有动力超越自身经验的局限,逐渐摸索出规律和原理,把不同的现象联系起来,拓展对世界的认识,也才有今天庞大而复杂的知识结构。
形而上学固然有过这样的好处,但这种超越(脱离)感知,更多借助理性和推演的做法,却不见得容易认同。举我自己的例子吧,小时候父母希望培养我读书的爱好,但开始并非全给我讲有趣的故事,而是花了很多精力让我学习查字典,当时我很不理解,因为相对看有意思的书,学习查字典实在是很无聊的工作,而且查字典与看书并没有特别紧密的联系,一个字在字典里有很多解释,但看书时其实只要用到一种,为什么要费力走那些弯路呢;另一个例子是父母带我去认各种生物(主要是植物和昆虫),回来之后必然要我去查百科全书,了解一样生物的分类、习性、分布等等知识,很长时间里我也不了解这样做的意义,分类、习性、分布等等,知道了固然没什么坏处,但这些知识,完全不能对接上我的感觉经验,用现在许多人的话来说:搞那么复杂,何必呢?
同样的看法,我保持了许多年,直到后来才逐渐改变:查字典看似与读书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在普通阅读时,我们接触到的都只是字词的某个方面,而要妥善运用这些字词(比如翻译时就很需要),就得把握它的“实质”,就必须做些脱离现实的工作,了解这个词的起源、词性、应用场合;查百科全书也是如此,它让我知道了生物与生物之间存在哪些奇妙的联系,而且知道已经有了某些完善的工具来分析和描述看到的现象,即便这些知识暂时“没有用”,将来也多半能有用得着的地方(比如判断某种说法的可信度)。
不过,最重要的收获是:我逐渐发现,这些“脱离实际”、去追求“知识背后的知识”的做法,帮我养成了“不满足”的习惯——遇到什么,都不大甘心止步于最基本最简单的现象,而希望更进一步,到更深入、更广泛、“脱离实际更远”的世界(虽然可能仅仅是“理念世界”)看待它;或者可以这么说:我看到一个世界,不光要想去认知这个世界中的一切,还要想想我是怎样看到这个世界的——是在怎样的条件下,借助怎样的光线看到的——如果这些条件变化了,我看到的世界还会是这样吗…… 当然,有人不屑地说这是“玩套路”或“太麻烦”,但我自己确实能从中受益。比如读书,我读书的速度其实不够快,只是花了些时间学习如何阅读一本书,于是遇到好书,总愿意花时间了解作者的身份和流派,全书核心观点的渊源,在相关领域/学科的地位和批评,我觉得,这样才算真正掂量准了这本书的分量,才能够做真正的评判和取舍、有所收获,一个例证是:与人谈起来,自己的理解更可信、更稳定(当然不是为辩论而辩论的稳定);再比如专业技术的学习,我也愿意多花点时间,培养、积累对新技术的理解和判断能力:几乎每一门新技术,都对应了一类问题,背后都有一道渊流,我们学习的时候,如果能突破技术本身(许多时候就是相关书籍)的局限,梳理清楚它产生的原因、它擅长解决的问题、它合适应用的场景、还有大家对它的批评,真正解决起问题来,把握感和驾驭感都会大大增加,生产效率也随之上升。
更重要的是,人类的行为是严重受到知识影响的,许多时候,不去努力学习一点“知识背后的知识”,很快就把一条路走到头,而陷入无解的局面:比如如今流行的一个说法是“现代社会知识大爆炸,让人根本无从选择”。的确,在之前很长的时代里,我们都处于知识匮乏的状态,于是遇到信息总希望吸收,遇到知识总希望掌握,但是现在这样做已经行不通了。这看似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但是,如果不止满足于“学习知识”,还愿意认知原理(也就是“关于学习知识的知识”),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像海绵一样,看到知识就学,看到信息就吸取,这是信息匮乏年代的模式;在信息丰富的年代,我们需要走一条不同的道路了:把自己的大脑锻炼成有效的筛子(这种训练和锻炼也是有章可循的,虽然它们似乎更加“脱离实际”),像淘金一样,只留下最有价值的内容,放任那些无价值的信息流过。与此类似的“无解”问题还有许多,但并非都真正“无解”,如果你愿意多掌握一些“知识背后的知识”,多半能看到全新的解决办法。
学过中学物理的人都知道磁场和磁力线,它们看不见、摸不着,但可以想象、归纳,也在人类生活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比如,在没有树木、没有阳光的地方,也可以指引方向);从某种程度来说,“知识背后的知识”也是如此,它们看不见、摸不着,可是一经掌握,你就能获得全新的视角,看到很多全新的办法——比如,许多人常常一面学习,一面苦恼,于是有了“知识越多越烦恼”的说法,但是如果你愿意花些时间掌握“究竟要学习什么”的知识,愿意了解人在生命的每个阶段会遇到哪些问题、应当为下一阶段做哪些准备,所谓“知识越多越烦恼”的说法,也就变成了“知识越多越坦然”、“知识越多越有节奏感”。
我的一位朋友曾在意大利求学,某次他坐飞机回国,遇到旅游返程的同胞,便聊起天来。原来这位同胞在国内某垄断企业任职,这一趟去意大利,资金当然不是问题,不仅买了不少皮具,还游览了不少经典。在飞机上,他得意地拿出相机展示看那些“到此一游”的照片,不料,我的朋友看到每个景点,都能把典故娓娓道来。开始这位同胞还听得饶有兴趣,后来却露出失落的神情,他说“唉,原来有这么多讲究,之前根本不知道,比起来,这趟真是太亏了。”
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想,如果换了我,我也会失落甚至懊悔——我们且不论购物和浏览的关系,不争的事实却是,游览时不了解背景知识,同样时间、同样的线路,所得也极为有限;或者说,如果知识更多一些,在同样的时间里,完全可以多几点收获。
这一点,其实不仅仅限于游览,对日常生活的世界,也是如此。近年来我业余时间着意读了不少关于湖南历史、地理、经济方面的文本,原本只是出于兴趣,希望梳理自己的感觉经验,结果却出乎意料:虽然回家的时间不多,每次回家的感觉却远远比在离家读书之前来得丰富和深厚:看到作为特产的蜜橘,会想到它其实是20世纪30年代从日本引进的;路过易俗河,会想到它曾是省内最大的米市;去长沙、湘潭,可以观察到湘江江面的变化,联想起木船时代湘潭乃是省内经济中心,而汽船时代长沙取而代之的故事;经过习以为常的株洲汽车齿轮厂,会想到这是80年代引进奥地利“斯太尔”载重卡车“全国一盘棋”战略的部署…风景名胜就更是如此,有个朋友去长沙玩,我推荐了若干人不多但有故事的地方,这位朋友也挺喜欢。回想起来,自己不过是多读了一点书,多看了一点资料,但是在同样的时间里,接触、感知到的东西大大增加了。
当然,知识的作用,不仅仅是为个人提供更丰富的体验,还能影响观察,产生更直接、更重要的后果。
1924年到1932年间,美国芝加哥西方电气公司的霍索恩工厂中,澳大利亚人埃尔顿·梅奥(Elton Mayo,1880-1949年)等人进行了一项实验,试图找出影响工作效率的环境因素。然而出乎实验者意料的是,在保持其它条件不变的前提下,正反向调整某个因素总能导致同样的后果:无论是增加还是减少光照,延长还是简短休息时间,工作效率都会上升。总结发现,奥秘原来在于实验者的观察忽略了自身的因素,被试(工人)发现自己收到关注,往往会产生效率的额外提升——这意外的发现,就是后人所说的“霍索恩效应(Hawthorne Effect)”。
发现霍索恩效应的人,忽略自身因素当然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是开创者;但是作为后来人,因为没有掌握许多(已经存在的)知识,在求解问题的过程中忽略了许多因素,多走许多弯路,就非常可惜了,更可惜的是,这样的事情似乎并不罕见。举我熟悉的程序开发中除错的例子吧,我亲见许多技术人员,因为不愿花时间去学习调试和除错的知识(包括基本的逻辑判断能力),在复杂现象面前一筹莫展,自己累得不行,进度也受影响;而掌握了相关知识的人,面对同样的现象,却能够迅速定位问题所在。知识的作用再次体现出来:在同样的时间内,在同样的现象面前,知识大大影响了我们的收获。
引申开来说,学习知识的意义无论怎么强调也不为过:每个人的时间大致是相等的,如果希望多一些收获(无论是丰富生活体验,还是提升工作效率),多学习和掌握一点知识,就是当然的选择。
这道理不难明白,但实践起来却有难度,即便是在信息已经大大丰富的当下,我们仍然可以听到许多人说,学习知识太麻烦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下面尝试依据知识做点解释。
第一方面的解释来自进化心理学。这是心理学中新出现的一个分支,它尝试从物种进化的角度看待人的认知和行为。从这个角度出发,进化心理学得出了许多有意思的结论:比如,人类进化出了对蛇之类动物的天生畏惧,却没有进化出对插座、汽车等物品的天生恐惧——因为插座和汽车出现的时间太短,不够让人“进化”出这种本能。关于知识的学习也是如此,一般来说,人类多是生存在感觉经验的世界里(实际上大多数物种都生存在感觉的世界里),然而知识总是要依靠提炼、总结、归纳,梳理出超越感觉经验的“本质”的。因此,许多道理落实在生活的例子里,我们可以依靠本能推理,得出结论。如果减少其中感觉经验的内容,依靠抽象的概念和符号进行推理和判断,就有些“超出进化阶段”的味道了,感到麻烦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我想,一方面,人类社会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生物的感觉经验世界,仅仅依靠感觉和经验是不足以对付的,这是学习知识的压力;另一方面,人脑尚有大量的能力没有开发(爱因斯坦曾说,“人类最伟大的发现之一,就是对大脑无限潜能的认识”),这是学习知识的潜力。综合两方面来看,问题并不严重。
另一方面的解释来自我的经验。我们大都有过这种经验:对同一个问题,有的书这样说,有的书那样说……让人无所适从,甚至不如“蒙头撞大运”来得干脆,这也是许多人觉得“学知识太麻烦”的原因。但是,你在半山腰看到的风景,很可能不及山顶的一半,甚至不如山脚下——事物的发展可能并不都是线性的,知识的学习也是如此。举个简单的例子吧,选择伴侣,到底是要与自己类似的更好(所谓“有共同语言”),还是不同的更好(所谓“互补”)?这个问题,相关的论述很多,而且各有调查数据和理论分析做支撑,初看确实很容易困扰。但是,如果我们更进一步,能够以批判的目光看待各种说法的数据和论证,同时把笼统的“相似”量化规范,并严格描述“好”,得到的结论就更加可信,也更有参考价值了。类似的例子,还有对言论的判断:我们往往习惯于给人贴上“言行一致/言行不一”的标签,但是了解了与“可通达性”有关的知识,我们就能够判断和理解,某个人在什么场景下、用什么态度说的关于什么主题的话,到底有多大可能与行为一致。所以,对这类“太麻烦”而放弃学习知识的做法,我们不妨化用罗伯特·卡帕的名言:(如果某一门知识真的很好很重要)如果你觉得学了很困惑,那是因为你学的不够多、不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