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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从金字塔顶端跌落

读书经验告诉我,读书不但要看书的内容,还需要留意作者、流派等等一系列信息,这样才能获得更丰富的认知。《社会性动物》《绝非偶然》已经让我受益匪浅,所以看到《错不在我》的作者是阿伦森的时候,我便毫不犹豫地买下来,事实证明,这本书确实值得一读。

“错不在我”,这是工作生活中经常听到的说法,几乎人人都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许多时候,明明“错在我”,大家还是要说“错不在我”,比如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明明没有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小布什仍然认为“错不在我”;再比如基辛格面对20世纪70年代美国入侵越南的战争罪指控,也会说“一定有别人出错了”。阿伦森的《错不在我》就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分析这种现象,并给出了很多有益的建议和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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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偶然

对心理学有兴趣的朋友大都听说过《社会性动物》这本经典教材,我曾读过两遍并大力推荐,还买过几本送给朋友。照常理,经典教材应该是潜心写就的,可是最近读了《社会性动物》作者阿隆森的自传《绝非偶然》,才知道写作这本书的初衷,竟然是作者对当时的心理学教材不满意,在同事半开玩笑说“你自己去写一本嘛”的刺激下,抱着“我是科学家,可不是写书的”心态,随便写的几篇随笔。从随笔开端写出心理学经典教材,足见阿隆森是个很有趣味和学养的人,所以他的自传《绝非偶然》也是相当好看了。

阿隆森的家境并不富裕,加上他的犹太人身份,小时候遭遇了其他孩子的很多歧视,所以他经常思考,其他孩子为什么会欺负他,仅仅因为他是犹太人吗?这种欺负能不能改变?这种经历,正是促使他日后投入心理学怀抱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阿隆森的哥哥贾森对他影响很大,贾森身体强壮,有他在阿隆森就不会受欺负,而且贾森既有头脑又有知识,阿隆森高中毕业时,因为家里缺钱,几个舅舅希望他不要继续念书,去赚钱养家,只有贾森力主让阿隆森去念大学,从此改变了阿隆森的人生。

进入大学,阿隆森的感受几乎是全新的。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对麦卡锡的态度上:在家里,大多数人都相信并且支持麦卡锡,但是在大学,众多学生和老师却一边倒地反对麦卡锡。阿隆森认识到,原来对相同的事情可以有完全矛盾的看法,而且这竟然是一种常态,这或许是他进入大学的第一点重要收获。不过,他马上就会遇到更重要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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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成良好的习惯

我写过《以习惯对抗虚无》(https://www.lifesailor.me/archives/556.html),与朋友们聊天时也会谈到这类话题,认可道理的人不少,问题也不少:一方面,有些习惯确实“好”,但似乎“意义不够”,不能给人足够的激励去养成;另一方面,人到了某个年纪,似乎培养新习惯的难度太大,很难“说服”自己行动。是的,这问题确实存在,那么,该怎么办呢?

且让我从一个小例子说起吧。我小的时候,常去母亲的实验室玩(我父亲大学学的是无线电,母亲大学学的是化学,科研单位都有实验室)。那时候,我母亲实验室里最讨我喜欢的就是水银温度计了,细细长长的,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刻度。把温度计放进冰箱,过会儿取出来,就可以看到水银柱嗖嗖地上涨……有一次,我毛手毛脚没有拿稳,温度计掉在地上打碎了,水银落地变成一颗颗的珠子,四散开来。我吓了一跳,心想肯定会挨骂了,连忙伸手去拈——不料,母亲大喊:千万不能碰。同时赶紧从药品柜里拿出一些黄色的粉末,撒在地上,并打开门窗,把我带出实验室,一边让我洗手,一边说:知道为什么不能去碰吗?因为水银是有毒的,用手去碰水银珠,呼吸水银蒸汽,都可能中毒,但是,水银如果遇到硫磺,就会发生化学反应变成硫化汞,就没有毒了;而且,我们还要打开门窗通风,让水银蒸气散发出去……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记得那件小事,并且越来越感激我的母亲:她并没有呵斥我(对小孩来说,呵斥或许很“有效”,但产生同样的效果,有截然不同的方式),也没有一味让我走开由自己处理,而是妥善处理之后,给我讲解其中的道理。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遇到事情讲道理,尤其给小孩子讲道理的习惯,这习惯许多人会说“好”,但未必会实施(许多人说,讲的许多小孩子根本不懂,要学化学,还不如长大了送去补习班,而他们也正是这样做的);但因此,我却从小就知道,自然界的许多问题,最直接最“想当然”的办法,可能并不是有效的办法,因为背后有着复杂的关系,一定要弄懂原理,才可以动手,否则很可能把事情搞砸。

长大以后多懂了些知识,发现社会学研究也认可这个道理:一些习惯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好像玉米,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到,但我们把外皮一层层剥去,就能看到真正有价值的内涵,可是,要吃到玉米粒,离不开平淡无奇的玉米棒子。比如,在日常的交往中,第一次见面就记住他人的名字,平时友善地与人打招呼,虽然很难说“不好”,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没什么意义:他们认为这或者是别有用心的算计,或者是毫无意义的走过场。但是我们深入思考就会发现,这些“并没有多少想法的仪式”,乃是人们互相承认对方存在的方式,承认一个人的存在,就意味着尊重他人的感情,从而给双方良好的感觉,巩固情感——从最极端的角度来说,人不能孤立于社会,绝大多数事情,都离不开人与人的交流、协作,自我孤立的结果,很可能一事无成。
再说远一点,养成良好的习惯,也能够因此内化对习惯背后价值的尊重。心理学研究告诉我们,人采取行动的动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服从(依靠权威和恐吓)、信任(效仿吸引他的人或事)、内化(自己内心真正认可)。服从是最不稳定的方式,权威不在了,行为就很可能改变;信任则相对稳定;内化则是最稳定的方式,我们把某种信念融入自己的价值体系之中,根深蒂固,从此以后,信念与它的来源就没有任何关系,而且非常难以改变。一旦行为成了习惯,就生长出足够的惯性,而且我们能“自然而然”去实施,同时,也就内化了它背后的信念,如果这习惯是良好的,那么,剥去皮的玉米已经被你牢牢地捧在怀里,难以夺走了。

这样看来,好的习惯“意义不够”的说法,是难以成立了——深远的意义,不是表面看来能够理解的;那么,怎样培养良好的习惯呢?非得要努力说服自己,采取坚决地态度(这确实很难),再行动吗?答案是:不一定。
行为和态度的关系,自古以来就有人讨论,争来争去,似乎总没有大家都认可的答案。现代心理学的调查发现,行为和态度之间,存在这微妙的共生关系:态度决定行为,但态度也依从行为。举例来说,每个国家,都有一系列仪式(升国旗、奏国歌等等),来强化公民对国家的感情(也就是态度),换句话说,公民对国家的行为,并不是由态度先验决定的,相反,倒是这一系列的行为,强化了他们的态度。其实这个道理并不新鲜,亚里士多德两千多年前就说过:“我们由于追求正义而变得正义,由于练习自我控制而能够自我控制,由于行为勇敢而变得勇敢”。它的运用更是广泛,比如,销售人员就会先请求客户作一个小小的承诺,来“明确”自己的态度,然后才展开游说,用专业术语来说,这叫“登门槛效应”——不要求你一步登堂入室,但终究会引你登堂入室。
养成良好的习惯也是这样。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够坚决,精神还不够强大,这不要紧;完全可以从小事情,一点一滴地做起,慢慢你会发现,“原来我能做”,“原来不需要那么绝对的态度,就能够开始”,让这样的感觉慢慢引导自己,让行为逐渐改变态度,进入良性的循环——实际上,这也是温伯格在《技术领导之路》里反复强调的:一夜之间改头换面是痛苦且不现实的,改变多是漫长的过程,潜移默化地到达最终的目的

赌徒的困境

认知心理学中有这么个实验:被试面对一红一蓝两盏灯,要求预测每次实验时哪一盏会亮起来;实验要进行许多次,并按照准确率给予一定的报酬。实际上,每轮实验,红灯亮的概率都是70%,蓝灯是30%,但是两种灯的点亮顺序是完全随机的。
在实验中,大多数被试很快就发现了,红灯亮起的频率要远高于蓝灯。尽管如此,大多数人都希望找到一个模式,能够准确地“预测”下一次亮起的是什么颜色的灯。极少有人认识到,如果“两眼一抓瞎”,全部猜红色命中,反而能有70%的准确率——只是这样选择必须克服“明知道会错”的心理障碍。而追求“100%”的准确,即便能够在红灯亮起的70%中命中70%,蓝灯亮起的30%中命中30%,仍然只有(70% * 70%) + (30% * 30%) = 58%的命中率。
这个实验说明,即便需要面对不确定性,人还是偏好“完全准确”的预测,哪怕依据毫无道理,哪怕“愚蠢”的做法本来能够带来更高的收益。

生活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的“赌徒心态”,就是这种心理偏好的表现:赌徒往往希望获得100%的准确率,因此尽管大多数赌博属于“独立事件”(也就是说,前一次赌博和后一次赌博之间是互不影响的),赌徒仍然希望构建出一个模式,实现“更准确”的预测。卖彩票的地方通常会挂一张大图,显示“中奖趋势”,“预测”将来走势,这也是“赌徒心态”的常见形式(这里需要补充一点,有人潜心“分析趋势”,结果“中了大奖”,但“分析趋势”与“中大奖”两个事件之间,其实只有时间上的先后关系,不存在逻辑上的因果关系,这道理就好像“春天在夏天之前,但春天不是夏天的原因”一样)。
别理解错了,我并不是说,赌博的时候不必动脑筋,应该纯粹碰运气。我的意思只是,在不可能有什么“准确”规律的地方,去追求100%的命中率,无异于缘木求鱼,是完全徒劳的。有头脑的赌徒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们能获得较大的胜率,借助的往往是上面红蓝灯测试中“接受错误来减少错误”的原理。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去翻翻费曼写的《别闹了,费曼先生》,看看这个通晓统计原理的家伙,是怎样下注的。

我们深入思考就会发现,不信任统计学,否认或者逃避客观存在的偶然性,其实是“赌徒心态”的根源。在现实中,这种“力求百发百中”的心态还有另一种表现:对于没有100%——或者说,非常大——把握的事情,就不愿投入精力。常见的情景就是,不少人既想学(干)这个,又想学(干)那个……但仔细想想,这个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那个也“没把握”会有大的收获……。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迟迟不敢选择(借口是“还没想好”、“还没把握”、“要谨慎”),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有人会开脱说:凡事要“想明白”再动手。然而,他们希望的“想明白”,其实还是希望知道一个准确的结果,“这个有50%的成功率,那个有60%的成功率”,是他们不愿意见到也不愿意接受的,“现实那么复杂,这类‘没定数’的事情还是不要白费气力了”——于是就要继续“想明白”,甚至用终生来“想明白”了。
的确,我们的生活由无数的因素构成,充满了偶然性。许多事情的规律,只能用统计概率来描述,尽管我们更偏爱“准确”的结果,但充满“偶然”的客观现实,我们应该有勇气接受。其实我们也能够接受。说明这个道理,我常举的例子就是:动手术,有两种方案,一种的成功率是50%,另一种是70%,尽管这两个数字都是大量采样之后的结果,尽管手术失败对于个体来说就是0%的成功率,但是,大多数人无疑都会选择70%的方案。也就是说,即便面对充满偶然性的概率问题,大家其实是能够接受统计规律,也懂得如何选择的。

这些年来,我见过许多人否定学习的理由就是:“学那玩意干嘛?将来又‘不一定’会用到(或者是,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其实它的潜台词是,“不如再等等看看,看明白了、有把握了再说,至于现在,还是放松放松好了”。
是的,许多事情有点“撞大运”的色彩:天上掉下的馅饼,不太可能正好掉到你手上。但是,你手里的盘子越大,一旦馅饼掉下来,还是“更有可能”掉在里头的。所以老话说,“机遇只偏爱有准备的头脑”,而不是“有准备就能遇到机遇”,也不是“没看到机遇之前,别做准备”——所以又有句老话说“所谓幸运,就是你做好了准备之后,机会恰巧来了。”

书摘:Strangers to Ourselves

囫囵吞枣地,看完了Strangers to Ourselves。之前没有太多的积累(对心理学的了解基本来自于大学时学过的教育心理学),细节肯定照顾不到,不过也因为对什么都新鲜,也留了个大致的印象。

书中实用性的技巧讲解不多,更多的是通过试验和现象的分析,讲解潜意识的特性、表现、与意识的关系和作用规律。读过此书,能稍微了解,日常生活中,什么时候潜意识在发生作用,什么时候意识在发生作用,二者之间大致是怎样的关系。实用点的知识,大概就是怎样调整自己的情绪,怎样判断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是否受了其它不相干因素的影响(当然了,这样的判断也只能做个大致的参考,况且还有许多约束条件)。

最后一段很有点意思,摘抄在这里(实际上这段话让我想起另一本书,《影响力》):

If we are unhappy with our self-views, there are things we can do to change both our story and our adaptive unconscious. It is not easy, and not many of us have the talent and fortitude of novelists such as Marcia Muller and Sue Grafton, who forged themselves into the image of heroines they created in novels. Little steps can lead to big changes, however, and all of us have the ability to act more like the person we want to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