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件开发行业有句话叫“不要重新发明轮子”,可是现实生活中,“重复发明轮子”的现象却不罕见(Thomas Sowell 就说过:“每一代人的出生,都可以看作野蛮对文明的挑战,重要的事情在于及时教化他们”),原因大概可以分为两方面:见识太少,不知道有人已经发明了轮子;私心太重,不告诉人家自己发明了轮子。所以,如果有人愿意跟人分享自己的发明,又有人能够参与这种分享,“重复发明轮子”的现象就会大大减少了。所以,读到国际象棋大师维茨金的《学习的艺术》,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学习的艺术”原名the art of learning,art翻译成“艺术”虽然无可厚非,但我觉得澄清一下更好:根据Merriam-Webster的解释,art指通过经验、学习和观察获得的技能。维茨金的书要介绍和分享的,就是他关于学习“技艺”的感悟。书里讲得最多的,不是玄妙的技巧,而是学习的心态和习惯,就我的经验,如果能通读全书,再加以实践,学习的感觉会更加“明静”。下面谈谈我感受最深的两点。
日常生活中,我们总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完美的计划,按部就班或许可以完成,却免不了要遇到突发事件,扰乱心情,打乱安排,结果整个计划执行的一塌糊涂,外加大堆的抱怨。
对这类问题,维茨金讲了个印度的寓言故事:一个人想步行穿过大陆,但道路布满了荆棘,这时候他有两种选择:铺一条路,征服大自然,或者,准备一双草鞋。
仔细分析起来,第一条路是隐含地将成功建立在“世界惟我独尊”的前提之上,第二条路则是放低姿态,以自己的才智和意志来应对困难——举个读书的例子吧,大家都喜欢在安静的环境看书,如果遇到噪音,第一种办法就是命令噪声源不许发声,第二种办法更像培养自己在噪音下阅读的能力。
无可否认,我们在专注的时候,“本能”的反应就是进入“硬区域”——紧绷身体、集中精力、不容干扰,如同一段树枝,刚劲,但也枯脆,而努力培养“软区域”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不再枯脆,能够心平气和地柔韧对待(容纳、处理)一切意料之外的变数,学会将它们为我所用。
“软区域”之所以重要性,是因为我们永远不可能在培养皿里生活,在真空中执行自己的计划,绝大多数人都没法做到“惟我独尊”,所以,依赖柔韧的“软区域”,反而可能在繁杂的世界中,“容纳”甚至“化用”干扰,向自己的目标前进——当然,培养“软区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需要长期的锻炼,甚至需要克服本能,不过,你能收获终身受用的本领。
“我就是怎样的人”、“我就是合适/不合适做某事”,这样的话我们都不会陌生。小时候说这样的话,可以看成孩子的赌气,大人说这样的话,多半有些无奈,也可以认为是“自我认识更深刻”的结果。但是事实或许并非如此,发展心理学的领军人物 Carol Dweck 划分了智力的两种模式:整体理论和渐进理论。
整体理论认为,孩子在某方面做得好,乃是他“有天赋”,把成功归结为一中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能力水平,他们把综合智力与技能水平看成一个固定、无法继续演变的“整体”:“我就是怎样的人”,“我就是合适/不合适做某事”,可以看作整体理论的典型表现;
渐进理论,或者叫学习理论,则认为成就更多来自于长期的努力,信奉这种理论的人认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经过恒常的努力,循序渐进,新手也可能成为大师。
如果Dweck的研究只到这里为止,他肯定当不上“领军人物”了:Dweck继续研究,发现遭遇新的挑战,尤其是初步遭遇挫折时,习惯整体理论的孩子更容易焦躁不安、手足无措(或者说,在无从判断的未知领域面前,缺乏应对的能力),而习惯渐进理论的孩子,更容易用平和的心态对待挫折,找到原因,继续努力(凑巧的是,这里可以看到Dweck实验的另一面)。
总的来看,渐进理论是要优于总体理论的:即便我们不应忽视认识自我,“认识自我”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我们不可能一蹴而就;另一方面,“自我”本身也是不断变化的——一年前的自我,与当下的自我,将来的自我,必然不可能相同。因此,无论从深度还是广度上来说,渐进理论都更适合认识自我,也才能得到更准确的,更具体的“我是怎样的人”、“我适合/不适合做某事”的判断;同时,我们也需要意识到,所谓“学习是终身的事业”,不但知需要不停学习各种知识,学习的过程本身也是可以(而且应当)不断改进的。
所以,抛弃固定的判断、以渐进的眼光看待学习(不要说“我不会”、“我做不到”,而要说“我目前不会”、“我目前做不到”),能够更准确更深刻地认识自我,也能够不断提高自己学习的效率,也只有这样,学习才不是简单重复的单调劳动,也才能做到维茨金所说的:追求卓越的关键在于,要坚持充满活力、长期的学习过程,不再满足于原地踏步、自甘平庸。
From Life Sailor, post 维茨金给我的两点启发
家长应当和儿童,尤其是低龄儿童谈论“空气动力学”吗? 我的答案曾经是非常肯定的:不应当。不要说儿童,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理解这些抽象的概念,与儿童谈论这些名词,只会让人望而生畏。身为父母,我们应当做的是,以孩子能理解的、感兴趣的方式谈论相关的具体问题,但绝对不要提这些大词。 不过世界的奇妙就在于,父母对教育并没有绝对的权威,总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修正自己的观点。在“空气动力学”的问题上,我就吃到了教训。 那是一个下午,家里小朋友在iPad上看完他最喜欢的Blippi(这个节目我之前介绍过,对80后父母来说,Blippi可以理解为“带你见识各种新鲜玩意的董浩叔叔”),忽然抬起头来问我:“爸爸,你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吗?” “什么?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空气动力学”这种词还是上中学时,身为军迷的我们在《航空知识》上知道的。再往后英语好一些,能看原版科普视频了,才知道“空气动力学”的原文就是aerodynamics。可是,我家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家伙,竟然就能真诚地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 (more…)
我本来是不应该认识孟老师的。 2001年,我在寝室夜谈里第一次听到孟老师的名字。当时有同学说“公共选修课的《法学概论》讲得真好,那个老师叫孟繁超”,开始我不怎么在意,慢慢才发现这么说的人还不少。那个年月网上的资料正丰富,出版管制也不那么严格,刚进大学不久的我正自由自在地看得过瘾,心想“大学里的法学概论讲再好,能讲些什么,还不是教科书上老一套”,所以这种课,不听也罢。 但生活就在这么奇妙。那年冬天,有天中午我吃过饭正准备午睡,忽然有人敲门问“计算机系有位叫余晟的同学在这里吗?” 大中午的谁会来找我?我正好奇这个问题,门一推开就有同学喊“孟老师,孟老师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老师,中年人,国字脸,身材高大,打扮很精神,披在身后的深色大衣让我一下子想起电影里的斗篷。他笑眯眯地说“你是余晟?听同学说你搞电脑很厉害,我家的电脑坏了,想请你去看看。” (more…)
中国人大概都对历史有一些特别的偏好。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历史首先是文化的象征,一个人“懂历史”,基本等于这个人“有文化”;历史也是民族自豪感的来源,哪怕考古上仍然存在争议,但是“五千年文明”的说法是普通人都耳熟能详的。 不过等我长大之后才发现,这种偏好大概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历史看起来有种道德的意味,因为我们从小就熟悉“以史为鉴”的智慧,也熟悉各种“历史的选择”:每当我们对现实感到失望、困惑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历史——而不是先贤的智慧中——中寻找解答。找到曾经发生的类似的故事,就可以预言未来的结局。 于是乎,失望也好、困惑也罢,总归会有光明的未来,历史总会给我们支撑的信念。 我曾经很相信,熟谙历史是种智慧,而且是深层次的智慧。但是看得越多、经历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很难称之为“智慧”。 为什么? (more…)
“无人出租车要来了”。以百度“萝卜快跑”为代表的无人出租车,眼看就要在国内多个城市成规模运营。 熟悉IT的人都知道,IT的独特优势就在于“大规模扩展时边际成本极低”。在软件时代,微软开发的Windows,多卖一份的成本只是多刻录一张光盘而已。在无人驾驶时代,从10辆车到10万辆车的成本,也遵循同样的规律。换句话说,一旦模式“跑通”了,就可以迅速大规模铺开。无人出租车的大规模应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只不过,新技术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反而引起了很多争议——无人驾驶出租车大规模推广,会不会影响广大出租车、网约车车主的收入甚至生计?如果是,这样的技术进步,真的是我们所需要、所期待的吗?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相差迥异的答案。 按照我的观察,许多人对此是相当乐观的。理由在于,“技术的每一次飞跃发展,虽然有阵痛,最终都创造了更多的新岗位”。既如此,无人出租车短期“看似”抢了许多人的饭碗,但也只是短期的“阵痛”而已。看看历史,纺织机的发明,蒸汽机的改良,汽车的诞生,无不证明了“阵痛说”的正确性。 坦白说,这种观点我是怀疑的。 (more…)
因为小朋友放暑假,近期带小朋友回国待了几个礼拜。最深的感受就是标题所说的:松弛一点,愉快一点。 我第一次突出意识到这点,是在上海下飞机乘地铁。当时我们乘的直梯就要关门,远远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我连忙按住开门按钮,并招呼他”别着急,慢慢来“,等他进了轿厢才关门。本来我以为大家起码会打个招呼,露个笑脸,因为我已经习惯如此,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进来之后对我们完全视若不见,自顾自掏出手机,盯着看得入迷。 我继而发现,不管是在电梯里,站台上,还是车厢里,虽然四下里都是广播”请扶好站稳,抓好扶手,不要看手机“,但是似乎人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年轻人在打手机游戏,年纪大一点的在滑各种小视频,还有不少人在聊天软件里打字如飞……对着屏幕的表情都很生动,可是一旦抬起头来,似乎马上又换了个人。 后来又有一次,我乘地铁的时候,因为比较拥挤,一个小伙子倒退时踩了我一脚,他大概意识到了,很快把脚挪开,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马上又恢复正常,我也没有计较。不幸的是,过了十来分钟,他又踩了我一脚,同样是先有一点不安,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次我忍不了了,于是我开口告诉他:“小伙子,你已经踩了我两脚了。” (more…)
前几天,国内朋友发来一条消息,原来是乌克兰F-16坠落,飞行员丧生的新闻。我本来以为他要讨论此事的真假和原委,他真正的问题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新闻里说,飞行员叫阿列克谢·“月鱼”·梅斯,对应原文是Alexei “Moonfish” Mes,为什么会有人把“月鱼”写在自己的名字里,而且还打引号。 之前看新闻,乌克兰还有一个著名的飞行员叫安德烈·“果汁”·皮尔希科夫(Andrii “Juice” Pishchykov),怎么“果汁”也是正式的名字? 未必Moonfish和Juice之类,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堆问题看的我有点想笑,因为自己以前也很苦恼外国人的名字,只有在国外长期生活,才逐渐搞清楚这其中的名堂。所以,除了解答朋友的问题,我也把自己的解释写下来,搞清楚两个最不容易理解的点,就不会对外国人名有那么多问题了。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