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如果被人问道“该怎么办”,一般有两种应对:一种是单纯的说理,把问题剖析解理,抓住“本质”找到出路,遇上与科学关系紧密的问题,此类解法最是合适;另一种则是“答非所问”,给你讲一个故事,相比“干巴巴”地探究法则,娓娓而来的叙事更“罗嗦”,但也更丰厚、更温暖、更亲切——“听完这个故事,你就会感觉好多了”,对于人生的困惑,此类问题或许更加合适。实际上自古也是如此:从上古的传说,从《荷马史诗》到《伊索寓言》,再到晚近流传的各种故事、小说,人类一直从重复的叙事中获得安全感,获得启示。下面要说的,也是一本与叙事有关的书。
近年来,迷惘和无助,似乎成了大学生活的主要色彩。“我该怎么办?”、“我的人生究竟何去何从?”这样的问题困扰着许多正处于人生最美好年华的同学。甚至拙译《精通正则表达式》出版之后,也有同学给我留下的勘误邮箱来信诉说这样的痛苦,问题的严重性由此可见一斑。这里暂不去追究现象的原因,更紧要的问题似乎是:面对这些迫切希望解脱的同学,我们到底能做点什么?
面对这样的问题,单纯的说理难免显得乏力,尤其在现代,它往往带有荒谬的色彩——电影《顽主》里的“德育专家”,就是最好的注解。这种时候,叙事的解答反而更加合适:通过讲述那些经历过这些困扰,但又成功挣脱的“普通人”的经历,给还身陷其中的孩子以力量和启示。这样的好处是双重的:一方面,它真切展现了“挣脱”的过程,仍然身陷其中的人,往往能够在这样的故事中复现自己,这是“设身处地地讲道理”也无法提供的;另一方面,它又不同于大众传媒所包装的“成功人士”,它不但给你看到蝴蝶的美丽,也给你看到化蝶的辛苦,让你相信明白成功者并非“天赋异禀”,于是能够重塑对自己的信心。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非常困难:如今我们看到更多的是成功之后的“全面包装”,有几个人愿意把自己曾经的血泪和疮疤无保留地展现给大家呢?也正因为如此,这本《我是一只IT小小鸟》,才显得难能可贵。
本书的主编胡江堂同学说,《小小鸟》的创意,来自在毕业前与同学的一次聊天,初衷是希望能够将自己的困扰告诉后来的师弟师妹,让他们少走弯路。这样的态度,我是非常欣赏的。许多时候我们走弯路,乃是因为缺乏知识和经验,而缺乏知识与经验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前人的知识和经验没有积累传递下来,从长期来看,这无异于一种巨大的浪费(倾心研究中国科技史的李约瑟博士就谈到,中国古代“重复发明”的现象并不罕见)。
抱着这种“痛定思痛”的惋惜,本书的作者们以极大的诚意,讲述了自己求学求职经历的种种磨难和困扰,并勇敢剖析了自己所犯的错误,有作者甚至用“我的弯路、你的桥梁”作为标题,这其中的诚挚恳切,溢于言表。或许对有多年工作经验的人来说,他们的某些选择不够“聪明”,一些反思也不够“深刻”,而显得“幼稚”;但在我看来,这种不够“聪明”和“深刻”的真诚,反而是《小小鸟》一书最大的亮点:如果读者发现,这群“小小鸟”在学生阶段就那么“聪明”,那么 “深刻”,到底是激励感多一些,还是距离感(或者“钦佩感”)多一些呢?我们所希望的,到底是大大写下“我很行”三个字,还是告诉读者“你也能行”呢?
在这里举一个我印象深刻的例子:以前看过杂志上对雷军先生的描述,说到他大学时改掉了午睡的习惯,就是几句话:“雷军发现其他人都不睡午觉,他觉得自己不能落后。雷军改掉了午睡的习惯。”这种“行云流水”似的文笔,作为专业的稿件当然非常好。但没有切身经历的同学,可能不会理解其中的努力。所以,《小小鸟》中唐雅薇同学关于“改掉午睡习惯”的回忆——从刚开始的“头痛欲裂”到后来一步步想法克服,虽然罗嗦点,却显得尤其真实而亲切了。
不过,有些同学读了这本书,可能会概叹作者们“那么坚强、那么能吃苦,环境又那么好”,自认为难以赶上。在我看来,这样的担心纯属多余。心理学研究发现这样一条规律:人们在成功时,往往容易夸大自己努力的作用;在失败时,又容易寻找环境的影响(Campbell & Sedikides, 1999)。本书的作者个个出色,值得我们学习,但也应该看到,如今学习的“大环境”也非同昔比——互联网的迅速发展,削平了我们接触最先进科技成果的障碍;影印版的大量上市,减小了我们和优秀课本之间的距离;原创精品的不断出现,降低了我们开发应用的难度;软件行业的发展,也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实习机会……正是赶上了好时候,才可能抓住机会。
所以,读完书,如果你觉得自己很“失败”,大可不必纠结环境的掣肘;如果你羡慕作者们的“成功”,也不可忽略了环境的帮衬:无论你就读于什么院校,也无论你的专业方向;如果能抱定平常心,在阅读和体会作者们的经历之后有所启发,勇敢但平静地告诉自己和他人:I, IT Newbie,并持之以恒地努力,就是崭新的开始。
我相信,这也是作者们最大的心愿。
P.S. 本人“小小鸟”时期的照片
From Life Sailor, post I, IT Newbie
家长应当和儿童,尤其是低龄儿童谈论“空气动力学”吗? 我的答案曾经是非常肯定的:不应当。不要说儿童,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理解这些抽象的概念,与儿童谈论这些名词,只会让人望而生畏。身为父母,我们应当做的是,以孩子能理解的、感兴趣的方式谈论相关的具体问题,但绝对不要提这些大词。 不过世界的奇妙就在于,父母对教育并没有绝对的权威,总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修正自己的观点。在“空气动力学”的问题上,我就吃到了教训。 那是一个下午,家里小朋友在iPad上看完他最喜欢的Blippi(这个节目我之前介绍过,对80后父母来说,Blippi可以理解为“带你见识各种新鲜玩意的董浩叔叔”),忽然抬起头来问我:“爸爸,你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吗?” “什么?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空气动力学”这种词还是上中学时,身为军迷的我们在《航空知识》上知道的。再往后英语好一些,能看原版科普视频了,才知道“空气动力学”的原文就是aerodynamics。可是,我家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家伙,竟然就能真诚地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 (more…)
我本来是不应该认识孟老师的。 2001年,我在寝室夜谈里第一次听到孟老师的名字。当时有同学说“公共选修课的《法学概论》讲得真好,那个老师叫孟繁超”,开始我不怎么在意,慢慢才发现这么说的人还不少。那个年月网上的资料正丰富,出版管制也不那么严格,刚进大学不久的我正自由自在地看得过瘾,心想“大学里的法学概论讲再好,能讲些什么,还不是教科书上老一套”,所以这种课,不听也罢。 但生活就在这么奇妙。那年冬天,有天中午我吃过饭正准备午睡,忽然有人敲门问“计算机系有位叫余晟的同学在这里吗?” 大中午的谁会来找我?我正好奇这个问题,门一推开就有同学喊“孟老师,孟老师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老师,中年人,国字脸,身材高大,打扮很精神,披在身后的深色大衣让我一下子想起电影里的斗篷。他笑眯眯地说“你是余晟?听同学说你搞电脑很厉害,我家的电脑坏了,想请你去看看。” (more…)
中国人大概都对历史有一些特别的偏好。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历史首先是文化的象征,一个人“懂历史”,基本等于这个人“有文化”;历史也是民族自豪感的来源,哪怕考古上仍然存在争议,但是“五千年文明”的说法是普通人都耳熟能详的。 不过等我长大之后才发现,这种偏好大概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历史看起来有种道德的意味,因为我们从小就熟悉“以史为鉴”的智慧,也熟悉各种“历史的选择”:每当我们对现实感到失望、困惑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历史——而不是先贤的智慧中——中寻找解答。找到曾经发生的类似的故事,就可以预言未来的结局。 于是乎,失望也好、困惑也罢,总归会有光明的未来,历史总会给我们支撑的信念。 我曾经很相信,熟谙历史是种智慧,而且是深层次的智慧。但是看得越多、经历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很难称之为“智慧”。 为什么? (more…)
“无人出租车要来了”。以百度“萝卜快跑”为代表的无人出租车,眼看就要在国内多个城市成规模运营。 熟悉IT的人都知道,IT的独特优势就在于“大规模扩展时边际成本极低”。在软件时代,微软开发的Windows,多卖一份的成本只是多刻录一张光盘而已。在无人驾驶时代,从10辆车到10万辆车的成本,也遵循同样的规律。换句话说,一旦模式“跑通”了,就可以迅速大规模铺开。无人出租车的大规模应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只不过,新技术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反而引起了很多争议——无人驾驶出租车大规模推广,会不会影响广大出租车、网约车车主的收入甚至生计?如果是,这样的技术进步,真的是我们所需要、所期待的吗?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相差迥异的答案。 按照我的观察,许多人对此是相当乐观的。理由在于,“技术的每一次飞跃发展,虽然有阵痛,最终都创造了更多的新岗位”。既如此,无人出租车短期“看似”抢了许多人的饭碗,但也只是短期的“阵痛”而已。看看历史,纺织机的发明,蒸汽机的改良,汽车的诞生,无不证明了“阵痛说”的正确性。 坦白说,这种观点我是怀疑的。 (more…)
因为小朋友放暑假,近期带小朋友回国待了几个礼拜。最深的感受就是标题所说的:松弛一点,愉快一点。 我第一次突出意识到这点,是在上海下飞机乘地铁。当时我们乘的直梯就要关门,远远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我连忙按住开门按钮,并招呼他”别着急,慢慢来“,等他进了轿厢才关门。本来我以为大家起码会打个招呼,露个笑脸,因为我已经习惯如此,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进来之后对我们完全视若不见,自顾自掏出手机,盯着看得入迷。 我继而发现,不管是在电梯里,站台上,还是车厢里,虽然四下里都是广播”请扶好站稳,抓好扶手,不要看手机“,但是似乎人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年轻人在打手机游戏,年纪大一点的在滑各种小视频,还有不少人在聊天软件里打字如飞……对着屏幕的表情都很生动,可是一旦抬起头来,似乎马上又换了个人。 后来又有一次,我乘地铁的时候,因为比较拥挤,一个小伙子倒退时踩了我一脚,他大概意识到了,很快把脚挪开,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马上又恢复正常,我也没有计较。不幸的是,过了十来分钟,他又踩了我一脚,同样是先有一点不安,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次我忍不了了,于是我开口告诉他:“小伙子,你已经踩了我两脚了。” (more…)
前几天,国内朋友发来一条消息,原来是乌克兰F-16坠落,飞行员丧生的新闻。我本来以为他要讨论此事的真假和原委,他真正的问题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新闻里说,飞行员叫阿列克谢·“月鱼”·梅斯,对应原文是Alexei “Moonfish” Mes,为什么会有人把“月鱼”写在自己的名字里,而且还打引号。 之前看新闻,乌克兰还有一个著名的飞行员叫安德烈·“果汁”·皮尔希科夫(Andrii “Juice” Pishchykov),怎么“果汁”也是正式的名字? 未必Moonfish和Juice之类,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堆问题看的我有点想笑,因为自己以前也很苦恼外国人的名字,只有在国外长期生活,才逐渐搞清楚这其中的名堂。所以,除了解答朋友的问题,我也把自己的解释写下来,搞清楚两个最不容易理解的点,就不会对外国人名有那么多问题了。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