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化”大有泛滥之势,似乎一说起企业(公司)的结构,就必提扁平化。按照流行的说法,“扁平化”的好处很多:平等、轻巧、简捷、高效。由其反衬,传统的公司管理结构一无是处,只剩下笨重、麻烦、低效。但是,企业管理这门学问分明诞生在“扁平化”之前许多年,在“扁平化”还没流行之时,企业管理已经取得过相当的成就。那么,“扁平化”到底是何方神器,何以能够横扫四方呢?
依我看,要了解这个问题,首先要了解企业为何需要管理。要了解这个问题,又必须了解企业为何会存在。好在,经济学家科斯曾经有两篇著名的论文《企业的性质》和《社会成本问题》,提供了非常精妙的解答。
按照科斯的说法,理想情况下,有完备的自由市场存在,企业是不需要存在的。因为企业内部需要的各种服务,都可以从市场上买到——现实情况下也是如此,传统“小而全”的企业内部的许多职能(需要的服务),确实可以外包出去,比如会计、人力资源、保洁等等,甚至有些公司把客服、运营、开发都外包出去。而且,市场经济越发达,分工越细致,可以外包的职能就越多。那么推而广之,能不能把所有服务都外包出去呢?相信许多人都会说“不能”,为什么不能呢?
科斯指出,原因在于交易费用。所谓“交易费用”(也可以叫“交易成本”),指的是双方在达成某项交易(可以是实物产品,也可以是服务)所需要耗费的资源。它可以是金钱,也可以是时间、精力等其它资源。自由市场上当然可以购买各种服务,但这种购买都需要交易费用。而且交易费用的计算是复杂的,有时候即便你买到了最低的价格,却因为之前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询价、谈价、确认细节,交易费用比价格“不那么低”的选择更高。
企业要正常运转,是需要各种职能(服务)互相组合、协调的。理论上说,这些服务确实可以全部交给自由市场。但是,不同服务的交易费用是大不相同的,有些服务如果从自由市场上购买,需要极高的交易费用——有些服务非常机密,泄露信息的代价高昂,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确认、信任服务提供者;有些服务是企业经常要用到的,每次去自由市场上寻觅,累积下来是很高的成本;还有些服务,单纯从市场上很难找到“全心全意服务”的人,因为没有“卖身契”,所以不能对人家吆五喝六……在这些情况下,企业就会选择将该服务职能纳入到内部——所有这些纳入的职能组合起来,就构成了企业。因此,一项职能到底放在企业内部还是外部,决定其边界的,正是内部组织成本与外部交易费用的比较。
如此,就可以理解企业管理的重要目的,即降低企业内部(人员、团队、部门)协作的交易费用,或者换种说法,用“看得见的手”取代“看不见的手”来进行指挥。其最终目的,是降低企业的运作成本。举几个简单的例子:如果公司制定了战略,要确保所有部门,所有人的工作都配合这项战略;如果公司制定了规矩,要确保所有部门,所有人的行为都遵守这条规矩。要达到此目标,就需要有效的管理;如果一个项目涉及到几个部门,要保证大家互相协调配合,避免出现各自为战和内耗的局面。
不幸的是,有些时候管理结构变成了不受控的肿瘤,脱离了“有效的”初衷,反而自成一体,独树一帜,所以有人说“吃管理饭最轻松、最容易”,因为这种管理是“为管理而管理”的,并不是为了降低公司的运作成本,所以也没有贡献真正的价值。这时候,就出现了“扁平化”的管理结构——它倡导轻量级、少层级的管理,也就是员工的“自管理”。一方面,各个员工,各个团队,各个部门,都可以自行协调,自发配合公司的项目和战略;另一方面,因为没有多层级的过滤和约束,所以各层级之间必须自发、自律地传递必要、合适的信息,形成有效的合作。而要做到这两点,公司的员工必须具备很高的职业素质,因为公司的每个职员,每个组织,都在公司战略和文化的大背景下,进行着微观的“自管理”。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扁平化的管理结构,主要出现在业界领先的、年轻的IT公司,这是以员工平均素质达到一定水准为前提的。
如果企业员工的素质要没有达到这个水准,盲目推行“扁平化”管理结构,削删管理职能,可能的结果就会是这样:没有人关心公司的目标和战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各人知道公司的目标,但日常工作里自行其是,缺乏统一的方向和步调,也不会受到任何约束;同事之间有了矛盾,没有人来处理和协调,于是暗自较劲;普通职员不知道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哪怕是鸡毛蒜皮的想法,也不必和同事商量,不必获得主管的意见和许可,而是直接找大领导汇报……结果,整个公司变成了一盘散沙,变成了大杂烩。 这是任何一家公司的领导都不希望出现的,却一再上演的情况。究其原因,正是有太多的公司在盲目推行“扁平化”管理。
我们学习设计模式的时候,最重视的不应该是模式本身,而是要了解每个模式是针对什么问题而诞生的,应用它必须满足什么条件,会造成什么问题,由此才能避免了“为设计模式而设计模式”的陷阱。今天我们谈论公司管理的“扁平化”,也应该弄清楚它是针对的问题,应用它的前提条件,以及可能带来的问题。否则,就必然掉进“为扁平化而扁平化”的陷阱。
From Life Sailor, post 对盲目扁平化说No
家长应当和儿童,尤其是低龄儿童谈论“空气动力学”吗? 我的答案曾经是非常肯定的:不应当。不要说儿童,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理解这些抽象的概念,与儿童谈论这些名词,只会让人望而生畏。身为父母,我们应当做的是,以孩子能理解的、感兴趣的方式谈论相关的具体问题,但绝对不要提这些大词。 不过世界的奇妙就在于,父母对教育并没有绝对的权威,总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修正自己的观点。在“空气动力学”的问题上,我就吃到了教训。 那是一个下午,家里小朋友在iPad上看完他最喜欢的Blippi(这个节目我之前介绍过,对80后父母来说,Blippi可以理解为“带你见识各种新鲜玩意的董浩叔叔”),忽然抬起头来问我:“爸爸,你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吗?” “什么?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空气动力学”这种词还是上中学时,身为军迷的我们在《航空知识》上知道的。再往后英语好一些,能看原版科普视频了,才知道“空气动力学”的原文就是aerodynamics。可是,我家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家伙,竟然就能真诚地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 (more…)
我本来是不应该认识孟老师的。 2001年,我在寝室夜谈里第一次听到孟老师的名字。当时有同学说“公共选修课的《法学概论》讲得真好,那个老师叫孟繁超”,开始我不怎么在意,慢慢才发现这么说的人还不少。那个年月网上的资料正丰富,出版管制也不那么严格,刚进大学不久的我正自由自在地看得过瘾,心想“大学里的法学概论讲再好,能讲些什么,还不是教科书上老一套”,所以这种课,不听也罢。 但生活就在这么奇妙。那年冬天,有天中午我吃过饭正准备午睡,忽然有人敲门问“计算机系有位叫余晟的同学在这里吗?” 大中午的谁会来找我?我正好奇这个问题,门一推开就有同学喊“孟老师,孟老师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老师,中年人,国字脸,身材高大,打扮很精神,披在身后的深色大衣让我一下子想起电影里的斗篷。他笑眯眯地说“你是余晟?听同学说你搞电脑很厉害,我家的电脑坏了,想请你去看看。” (more…)
中国人大概都对历史有一些特别的偏好。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历史首先是文化的象征,一个人“懂历史”,基本等于这个人“有文化”;历史也是民族自豪感的来源,哪怕考古上仍然存在争议,但是“五千年文明”的说法是普通人都耳熟能详的。 不过等我长大之后才发现,这种偏好大概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历史看起来有种道德的意味,因为我们从小就熟悉“以史为鉴”的智慧,也熟悉各种“历史的选择”:每当我们对现实感到失望、困惑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历史——而不是先贤的智慧中——中寻找解答。找到曾经发生的类似的故事,就可以预言未来的结局。 于是乎,失望也好、困惑也罢,总归会有光明的未来,历史总会给我们支撑的信念。 我曾经很相信,熟谙历史是种智慧,而且是深层次的智慧。但是看得越多、经历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很难称之为“智慧”。 为什么? (more…)
“无人出租车要来了”。以百度“萝卜快跑”为代表的无人出租车,眼看就要在国内多个城市成规模运营。 熟悉IT的人都知道,IT的独特优势就在于“大规模扩展时边际成本极低”。在软件时代,微软开发的Windows,多卖一份的成本只是多刻录一张光盘而已。在无人驾驶时代,从10辆车到10万辆车的成本,也遵循同样的规律。换句话说,一旦模式“跑通”了,就可以迅速大规模铺开。无人出租车的大规模应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只不过,新技术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反而引起了很多争议——无人驾驶出租车大规模推广,会不会影响广大出租车、网约车车主的收入甚至生计?如果是,这样的技术进步,真的是我们所需要、所期待的吗?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相差迥异的答案。 按照我的观察,许多人对此是相当乐观的。理由在于,“技术的每一次飞跃发展,虽然有阵痛,最终都创造了更多的新岗位”。既如此,无人出租车短期“看似”抢了许多人的饭碗,但也只是短期的“阵痛”而已。看看历史,纺织机的发明,蒸汽机的改良,汽车的诞生,无不证明了“阵痛说”的正确性。 坦白说,这种观点我是怀疑的。 (more…)
因为小朋友放暑假,近期带小朋友回国待了几个礼拜。最深的感受就是标题所说的:松弛一点,愉快一点。 我第一次突出意识到这点,是在上海下飞机乘地铁。当时我们乘的直梯就要关门,远远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我连忙按住开门按钮,并招呼他”别着急,慢慢来“,等他进了轿厢才关门。本来我以为大家起码会打个招呼,露个笑脸,因为我已经习惯如此,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进来之后对我们完全视若不见,自顾自掏出手机,盯着看得入迷。 我继而发现,不管是在电梯里,站台上,还是车厢里,虽然四下里都是广播”请扶好站稳,抓好扶手,不要看手机“,但是似乎人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年轻人在打手机游戏,年纪大一点的在滑各种小视频,还有不少人在聊天软件里打字如飞……对着屏幕的表情都很生动,可是一旦抬起头来,似乎马上又换了个人。 后来又有一次,我乘地铁的时候,因为比较拥挤,一个小伙子倒退时踩了我一脚,他大概意识到了,很快把脚挪开,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马上又恢复正常,我也没有计较。不幸的是,过了十来分钟,他又踩了我一脚,同样是先有一点不安,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次我忍不了了,于是我开口告诉他:“小伙子,你已经踩了我两脚了。” (more…)
前几天,国内朋友发来一条消息,原来是乌克兰F-16坠落,飞行员丧生的新闻。我本来以为他要讨论此事的真假和原委,他真正的问题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新闻里说,飞行员叫阿列克谢·“月鱼”·梅斯,对应原文是Alexei “Moonfish” Mes,为什么会有人把“月鱼”写在自己的名字里,而且还打引号。 之前看新闻,乌克兰还有一个著名的飞行员叫安德烈·“果汁”·皮尔希科夫(Andrii “Juice” Pishchykov),怎么“果汁”也是正式的名字? 未必Moonfish和Juice之类,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堆问题看的我有点想笑,因为自己以前也很苦恼外国人的名字,只有在国外长期生活,才逐渐搞清楚这其中的名堂。所以,除了解答朋友的问题,我也把自己的解释写下来,搞清楚两个最不容易理解的点,就不会对外国人名有那么多问题了。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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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要实行层级管理和写程序要定义函数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控制复杂性么
从一个角度来说,可以这么理解。但也有差别:各层级应该是有主动权,能够自组织自发解决问题的,程序定义的函数做不到这点。
软件设计理念现在也是讲扁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