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有哪些职业素养?关于这个话题已经有很多资料,前段时间章显洲和我一起翻译了Uncle Bob的Clean Coder(中文名《程序员的职业素养》),通篇谈的都是程序员的职业素养,而且讲的很在理。不过今天,我想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观察,谈“程序员的职业素养”的两个方面:克制和放纵。这里说的“克制”,指的是要克制自己敲代码的冲动;而“放纵”,指的是要放纵自己关于程序本身的思考。下面先从克制说起。
许多年前我刚开始学编程时,朋友曾说过一个笑话:差劲的程序员有两种,一种是开始就写main函数的;还有一种是上来就上网找各种类库源代码的。当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编程序,不去找类库源代码,不从main函数开始,还要怎么做呢?后来才逐渐明白,上来就写main函数,或者上来就找类库找源代码,归根到底都是不能克制关于代码的冲动。直接写代码当然很“爽”,很有“成就感”。可是,这样做真的是好事吗?
在现实生活中,我确实看到相当多的程序员写代码的冲动相当强烈,难以克制。这可能是因为任何软件都需要落实为代码,拿到一个任务,直接写代码可以赋予程序员充足甚至全部的成就感。在心里想个明白,在纸上写写画画,反而成了一种难以克制的煎熬。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程序不等于代码,程序的含义和复杂性远远超过代码;没有明晰的需求,没有清楚的头脑,没有良好的规划,写出来的代码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写的越爽,后果可能越严重。
我曾经见过一套系统,其中充满了各种状态码的条件判断,这种情况本来很正常,不幸所有的状态码都是硬编码的数字,整个系统就是一本天书:一会儿判断这里是否等于2,一会儿判断那里是否大于7……究其原因,是程序员觉得这些状态码无非就是“用数字代表状态”,所以随便选些数字就好了:2代表什么,7对应什么,自己记得就好;更重要的是,硬编码的状态码“用起来方便”,敲代码的速度大大提升——不需要查找变量,也不需要输入整个变量名。这种系统的问题相信大家都猜得到,维护和修改起来无比痛苦。所以,尽管写这些程序的程序员已经有了一两年甚至更多的工作经验,但他们身上很难说有“职业素养”。
与此相反,重构的人员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法:虽然全部硬编码看起来不爽,用起来更不爽,人人都有立刻动手改掉它的冲动,但重构时首先要做的并不是直接修改代码,而是仔细阅读整个程序,编写了一份所有状态码的图表(并且打印出来供随时查阅),再根据状态码的意义和使用场景,重新设计状态码(因为各个状态之间还存在逻辑关系,所以需要以自定义类型表示状态),最后才动手编码完成重构。事实证明,这种策略是非常成功的:阅读代码、制定图表、重新设计需要三周的时间,真正的重构只用几天就顺利完成了,而且从此以后维护和修改的难度大大降低,真正达到了重构的目的。完成重构工作的程序员,工作经验并不比最初编写程序的人要多,他们没有一开始就写代码,甚至没有花太多时间在代码上,更没有用到高深莫测的技术,但他们身上恰恰体现出了程序员的职业素养。
身为程序员,大概人人都喜欢狂敲代码带来的快感;但身为职业程序员,必须要克制写代码的冲动,在写代码之前花更多时间理解需求,设计系统,制定规划,这样写出来的代码才会更加精炼,整个程序才更有价值。我们甚至可以说,拿到需求就动手敲代码的程序员,无论有多少年经验,仍然不过是楞头青。
说完了克制,下面说放纵。此处的“放纵”其实是一个比较夸张的说法,但依我所见,用“放纵”非常有必要,因为不少程序员写的程序实在太“保守”了,矫枉必须过正。
我刚刚工作时,项目经理分给我的任务是从网络上抓些特定的信息存到数据库。这个任务我花了不少工夫完成,本以为可以赢得项目经理的表扬,结果却是劈头盖脸的苛责:“你当这是学生写程序吗?什么异常情况都没考虑?网络断了怎么办?数据库连不通怎么办?……”虽然在学校写过不少程序,但这些问题我真是没处理过,甚至完全没考虑过。可以说,在那一刻,我才真正开始理解,为什么要有异常,为什么会有强制异常处理。
本来我以为这只是自己经验不足的教训,但后来我逐渐发现,不少程序员对异常处理都相当吝啬,更乐意让自己的程序呆在舒适安逸的温柔乡里,走在万事俱备的康庄大道上——用户的输入永远是符合预期的,程序的计算永远不会出任何误差,网络和数据库连接永远是稳定可靠的……这样做最明显的后果就是,对程序员意料之外的情况,程序做不了任何处理,只能交由它所依赖的类库或者运行平台来显示最原始的错误信息,而这些信息直接暴露给客户——比如明明是网络不通,却提示 “无法解析域名”(对普通人来说,“解析域名”简直就是天书);明明是客户输入有错误,却直接抛出最底层异常(即便大公司也会犯这种错误)。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用户即便有能力解决问题,也不知所措,只能找程序员本人来处理。如果某人开发的程序发布之后经常需要在线调试、现场维护,开发效率和质量就会大打折扣,我们也很难说哪里体现了“职业素养”。相反,足够职业的程序员,哪怕开发一个非常简单的程序,必然不会局限于正常的逻辑,而会“放纵”自己的时间精力,去考虑各种异常情况,做出合适的处理,他开发的程序就像优秀作家的作品,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可以平实,也可以高深,但一定不会轻易倒下。
武侠小说里常见一些顶尖高手,用平凡无奇的招式,轻松击败对手,那是因为比起招式,“功力”和“应对”是更重要的因素,其实程序开发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我们把看得见、摸得着的代码比作某种招式,那么程序员越能克制写代码的冲动,花越多的时间思考和设计,此招式的功力就越深厚;另一方面,程序员越能放纵自己对各种意外的考虑和处理,此招式的应对能力就更强。如果成为武林高手必然有深厚的功力,有丰富的应对经验,那么要成为职业程序员,也必然要花大量精力思考代码之外的问题,处理意料之外的情况。
From Life Sailor, post 职业程序员的克制与放纵
家长应当和儿童,尤其是低龄儿童谈论“空气动力学”吗? 我的答案曾经是非常肯定的:不应当。不要说儿童,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理解这些抽象的概念,与儿童谈论这些名词,只会让人望而生畏。身为父母,我们应当做的是,以孩子能理解的、感兴趣的方式谈论相关的具体问题,但绝对不要提这些大词。 不过世界的奇妙就在于,父母对教育并没有绝对的权威,总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修正自己的观点。在“空气动力学”的问题上,我就吃到了教训。 那是一个下午,家里小朋友在iPad上看完他最喜欢的Blippi(这个节目我之前介绍过,对80后父母来说,Blippi可以理解为“带你见识各种新鲜玩意的董浩叔叔”),忽然抬起头来问我:“爸爸,你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吗?” “什么?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空气动力学”这种词还是上中学时,身为军迷的我们在《航空知识》上知道的。再往后英语好一些,能看原版科普视频了,才知道“空气动力学”的原文就是aerodynamics。可是,我家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家伙,竟然就能真诚地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 (more…)
我本来是不应该认识孟老师的。 2001年,我在寝室夜谈里第一次听到孟老师的名字。当时有同学说“公共选修课的《法学概论》讲得真好,那个老师叫孟繁超”,开始我不怎么在意,慢慢才发现这么说的人还不少。那个年月网上的资料正丰富,出版管制也不那么严格,刚进大学不久的我正自由自在地看得过瘾,心想“大学里的法学概论讲再好,能讲些什么,还不是教科书上老一套”,所以这种课,不听也罢。 但生活就在这么奇妙。那年冬天,有天中午我吃过饭正准备午睡,忽然有人敲门问“计算机系有位叫余晟的同学在这里吗?” 大中午的谁会来找我?我正好奇这个问题,门一推开就有同学喊“孟老师,孟老师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老师,中年人,国字脸,身材高大,打扮很精神,披在身后的深色大衣让我一下子想起电影里的斗篷。他笑眯眯地说“你是余晟?听同学说你搞电脑很厉害,我家的电脑坏了,想请你去看看。” (more…)
中国人大概都对历史有一些特别的偏好。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历史首先是文化的象征,一个人“懂历史”,基本等于这个人“有文化”;历史也是民族自豪感的来源,哪怕考古上仍然存在争议,但是“五千年文明”的说法是普通人都耳熟能详的。 不过等我长大之后才发现,这种偏好大概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历史看起来有种道德的意味,因为我们从小就熟悉“以史为鉴”的智慧,也熟悉各种“历史的选择”:每当我们对现实感到失望、困惑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历史——而不是先贤的智慧中——中寻找解答。找到曾经发生的类似的故事,就可以预言未来的结局。 于是乎,失望也好、困惑也罢,总归会有光明的未来,历史总会给我们支撑的信念。 我曾经很相信,熟谙历史是种智慧,而且是深层次的智慧。但是看得越多、经历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很难称之为“智慧”。 为什么? (more…)
“无人出租车要来了”。以百度“萝卜快跑”为代表的无人出租车,眼看就要在国内多个城市成规模运营。 熟悉IT的人都知道,IT的独特优势就在于“大规模扩展时边际成本极低”。在软件时代,微软开发的Windows,多卖一份的成本只是多刻录一张光盘而已。在无人驾驶时代,从10辆车到10万辆车的成本,也遵循同样的规律。换句话说,一旦模式“跑通”了,就可以迅速大规模铺开。无人出租车的大规模应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只不过,新技术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反而引起了很多争议——无人驾驶出租车大规模推广,会不会影响广大出租车、网约车车主的收入甚至生计?如果是,这样的技术进步,真的是我们所需要、所期待的吗?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相差迥异的答案。 按照我的观察,许多人对此是相当乐观的。理由在于,“技术的每一次飞跃发展,虽然有阵痛,最终都创造了更多的新岗位”。既如此,无人出租车短期“看似”抢了许多人的饭碗,但也只是短期的“阵痛”而已。看看历史,纺织机的发明,蒸汽机的改良,汽车的诞生,无不证明了“阵痛说”的正确性。 坦白说,这种观点我是怀疑的。 (more…)
因为小朋友放暑假,近期带小朋友回国待了几个礼拜。最深的感受就是标题所说的:松弛一点,愉快一点。 我第一次突出意识到这点,是在上海下飞机乘地铁。当时我们乘的直梯就要关门,远远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我连忙按住开门按钮,并招呼他”别着急,慢慢来“,等他进了轿厢才关门。本来我以为大家起码会打个招呼,露个笑脸,因为我已经习惯如此,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进来之后对我们完全视若不见,自顾自掏出手机,盯着看得入迷。 我继而发现,不管是在电梯里,站台上,还是车厢里,虽然四下里都是广播”请扶好站稳,抓好扶手,不要看手机“,但是似乎人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年轻人在打手机游戏,年纪大一点的在滑各种小视频,还有不少人在聊天软件里打字如飞……对着屏幕的表情都很生动,可是一旦抬起头来,似乎马上又换了个人。 后来又有一次,我乘地铁的时候,因为比较拥挤,一个小伙子倒退时踩了我一脚,他大概意识到了,很快把脚挪开,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马上又恢复正常,我也没有计较。不幸的是,过了十来分钟,他又踩了我一脚,同样是先有一点不安,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次我忍不了了,于是我开口告诉他:“小伙子,你已经踩了我两脚了。” (more…)
前几天,国内朋友发来一条消息,原来是乌克兰F-16坠落,飞行员丧生的新闻。我本来以为他要讨论此事的真假和原委,他真正的问题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新闻里说,飞行员叫阿列克谢·“月鱼”·梅斯,对应原文是Alexei “Moonfish” Mes,为什么会有人把“月鱼”写在自己的名字里,而且还打引号。 之前看新闻,乌克兰还有一个著名的飞行员叫安德烈·“果汁”·皮尔希科夫(Andrii “Juice” Pishchykov),怎么“果汁”也是正式的名字? 未必Moonfish和Juice之类,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堆问题看的我有点想笑,因为自己以前也很苦恼外国人的名字,只有在国外长期生活,才逐渐搞清楚这其中的名堂。所以,除了解答朋友的问题,我也把自己的解释写下来,搞清楚两个最不容易理解的点,就不会对外国人名有那么多问题了。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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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自然段:“但重构时不是首先要做的并不是直接修改代码”,语句不通顺了,多了一个“不是”。
是的,这里写错了,多谢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