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人民邮电出版社图灵公司的邀请,我有幸参与了Bob大叔所著Clean Coder(不是Clean Code)的翻译。
与前作Clean Code不同,这本书着重讲述的是开发人员的“职业素养”,也即职业开发人员应当如何做事。在阅读中,我时常会忍俊不禁,也会拍案叫绝,感叹Bob大叔把深刻的道理讲得这样通透。我虽然没有Bob大叔那样好的文笔,不过对“开发人员的职业素养”这个话题,也有很多话想说,索性分几个方面写下来。
开发人员在工作之前,一般都已经经过大学阶段的专业学习。众所周知,大学的很多课程已经相当落后,教材也非常保守,所以我见过的好开发人员,不少都是自学成才。但是,这些问题并不能否认通过专业课程学习知识的意义,职业开发人员理解的“学习”,应当明确地区分知识、课程、教材:知识是重要的、稳定的,课程和教材是不那么重要的、变化的。
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数据结构、编译原理、操作系统这类知识,是整个计算机世界的基石,是任何时候也不会过时的。即便毕业后不从事专门的科研,这类知识也会从你接触到的各种现象中体现出来。我在大学时基本抛弃了学校指定的课程和教材,但自己反复啃过影印版的《现代操作系统》,反复做过北大屈婉玲老师的三本《离散数学习题集》,后来在工作中受益匪浅——调优程序的性能,很可能需要理解调度、死锁、用户空间与系统空间等知识;重构复杂的布尔逻辑,很可能要依赖数理逻辑中的定律。如果当时没有反复的研习,没有深入理解这背后的原理,并且没有领悟到这些原理和各种现象之间的联系,遇到很多问题我很可能就会两眼抓瞎,充其量凭经验试错,无论如何,其效率远不及知识体系指导下的实践。
据我观察,大学生之所以对课程不感冒,除去学校和教师的原因,另一个因素是,几乎很少有教材能把看起来乏味的原理,和生活中遇到的问题讲清楚。学习图算法时,你是否想过“人、狼、羊、草过河”的问题可以直接由它来解决?学习内存管理时,你是否想过为什么Windows 95、Windows 98都那么容易蓝屏,到了Windows XP才有了长足的进步?我相信,如果能把原理与这类例子对应起来,你的理解就会深刻许多,印象也会深刻许多。不幸的是,这类“打通/联系”的工作,在国内教材基本是一片空白,国外教材也只有部分涉及。其结果就是,不少“有经验”的开发人员面对“32位机为什么只能支持4G内存”、“进程间通讯有哪几种方式,各有什么优劣”、“浮点数是怎么表示的,为什么是不准的”之类基本问题一脸茫然,不要小看了这些问题,不懂它们,你开发出来的程序只能凑合用,因为根子上就欠考虑,所以后期遇到问题要重构和调优,就会难比登天,最终搞到自己疲惫不堪。
对此,我的建议是:如果你现在还在学校,不妨仔细想清楚知识、课程、教材之间的关系,确定重要的知识,选择好的教材,自己安排自己的课程。如果你已经离开学校,而且感觉自己的基础并不牢靠,不妨从手头的工作开始,想想它用到了哪些原理,对应哪些知识,逐步、有针对性地补习。这其实并不难——我的朋友张东亮(@zhasm),之前几乎没有任何计算机基础知识,只是因为对正则表达式的爱好,找到了一份开发人员的工作,一年之后,他已经开始啃编译原理的书籍,而且确实学进去了。
以上说的主要是“专门”的学习,如果是工作之后的学习,会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工作之后的学习更多依靠自觉,没有几家公司会付出代价让员工像学生那样“学习”,所以更多时候,你只能花自己的时间、自己的金钱来学习。很多人一想到要花自己的时间,自己的金钱,心里就打了退堂鼓。要明确的是,公司没有老师那样强烈的责任培养员工“成长”,如果你找不到好的、薪水高的工作,很难责怪上一家公司没提供好的培训。所以,担心金钱和时间而放弃学习,最终的结果是自己的停滞,逐渐丧失竞争优势。相反,投入时间和金钱来学习,不但可以保持甚至扩大你的竞争优势,如果这种行为可以坚持、内化到生活中,也有助于保持健康、饱满的精神状态。
其次,工作以后的学习,需要努力摆脱工作环境的限制。我见过不少开发人员,因为工作限定在某个平台,某种语言,业余时间的学习便全部投入到这种平台、这种语言上,而没有思考自己是否合适做这些平台和语言,这些平台和语言是否处于没落期。在学校里,考分或许往往是唯一的度量,但在工作中,行将没落的语言和平台,你运用得再熟练,也于事无补。况且,过于专精于一门语言、一个平台,反而会限制你的思维和视野,影响迅速学习陌生知识的能力——要在短时间内熟悉陌生平台和语言的例子,在我们工作中并不少见,在整个IT业界中更是家常便饭。为了让它真的成为“便饭”,平时还是应当有意识地摆脱工作环境的限制,挑战自己的思维惯性。
我曾经见过很多的简历,在“工作经历”里,项目描述写得天花乱坠,如何先进,如何复杂,采用了多少新技术,但是具体到个人责任,或者语焉不详,或者极其潦草。这样简历,体现的是责任感的缺失——对于自身责任没有明确的认知,也就没有足够的担当;这样的人,通常不用面试,就可以知道并不是合格的“职业开发人员”。
另一方面,我在面试时,经常会问两个问题,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是:在你的工作经历中,收获最大或者印象最深的事件是什么。一般来说,如果能回答得有条理、有依据,大多可以判定为合格的职业开发人员。因为,有责任感的开发人员,大多不会把程序看成身外之物,更多地会把程序与自己的道德、声誉等等联系起来,甚至把程序看成自己的孩子;所以,必然会投入时间精力去总结、反思、完善、改进,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那样。其实,就我的经验看,真正的职业开发人员,不但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而且说起自己做过的事情,多有种充沛的自信感:XX项目是我做的,其特点是什么,我是如何如何做的,遇到什么问题,是如何解决的……涉及的技术不必很先进,开发的系统也不必很复杂,只要能够这么自信满满地一条条历数下来,你的职业素养就是无可厚非的。
软件开发中,需求变化是无可避免的。虽然敏捷开发、极限编程宣称要“拥抱变化”,但真正做到拥抱变化,却是难上加难。原因在于:一方面,不少开发人员对变化本身就持怀疑甚至抵触态度;另一方面,许多需求完全是无规则、无理由地变化,不但造成极大的浪费,也严重影响开发人员的情绪。
这个问题非常普遍,也很严重。我思考了很久,发现比较合适的解决办法是进行角色的互换,尤其是开发方(包括开发人员),不能局限于“按照规程实现功能”的角色,而应当深入思考和理解业务。
不少开发人员最“理想”的工作环境就是: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工作成果给谁用,怎么用,会产生什么结果,他们更喜欢这样的描述:什么类型的数据从哪里来,怎样处理之后,最后交给哪里。在架构清晰、流程完备的大公司里,或许你只需要安心填格子即可,但是拥有这样工作环境的开发人员,占总数的多少呢?更多的人面对的还是变化不定的需求,甚至连业务部门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这种情况下,只关心“数据从哪里来,怎样处理,交给哪里”之类的问题,无异于盲人骑瞎马,无异于挖坑埋葬自己。
相反,如果你清楚某个实现方案的缘由,知道它是基于何种应用场景,如何设计出来的,就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把握它的价值和所需的工作量。如果更主动一些,可以和业务部门谈,这么做,将来会遇到什么问题,如果将来要改,哪些环节是可以改的,哪些环节是不能改的——如果你设身处地地为对方考虑,给出的建议一定比技术味道浓厚的“做不出来”更有说服力。如果做不到这么主动,你也可以预估,哪些业务是稳定不变的,哪些业务是一定会遇到问题需要改变的,然后可以合理分配工作量:对那些明显没什么前途的项目,可以适当保留资源,以免将来竹篮打水;对那些目前业务部门认为不重要,其实又相当有价值的项目,可以适当多投入精力,以免将来措手不及——要知道,业务部门提的“紧急”需求,多半不会考虑开发的工作量。
需要补充的是,做到上面这点,其实有相当的难度:一方面,你的技术功底必须足够扎实,在满足需求时,不仅仅是“模仿”现实,而应当知道这种现实,在数字世界里应当如何表达,如何重构,受到哪些条件和规则的限制(比如同一个抽象操作的不同实现,到底是选择Switch语句还是多态,其实是有章可循的,必须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另一方面,又要能跳开技术的局限,从更全面的视角理解、把握业务。不过,这是非常值得花功夫的——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当前热门的“领域驱动开发(Domain Driven Development)”,说的大抵就是这回事。
在软件开发中,时间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在这方面,已经有无数的巨著,无数的案例,无数的先烈,但是时间,仍然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
总的来说,人月是一个神话,我们不可能绝对精确地把握开发时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从某种程度上把握时间。我个人的经验是,计划是在现实参照下的不断调整和修正中逐渐准确的。最重要的,并不是确定远大的目标,然后限定多长时间必须完成;而是可以把大的项目拆分为不同的模块,把整个开发流程划分为不同的阶段。如果你的模块划分得足够细致,就可以以每个模块的工作量,相对准确地得知整个项目的耗时;如果你的流程划分得足够合理,就可以在各个阶段拿出看得见、用得着的结果,供业务方使用。这样,一方面避免了“到最后一起推出,却发现与业务方想象大相径庭”的尴尬;另一方面,在开发过程中,每个阶段结束,就可以提供一个阶段的生产力,作为开发方,在面对质疑时,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
从个人方面,我注意到,职业开发人员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可以相当精确地估计某个“小活”的工作量。以我自己和我的一些朋友为例,面对一些细致而且明确的需求,我们经常可以精确估计到工作量,时间精确到以半小时计。在紧密协作的“背靠背”编程中,我会说:现在是几点,所以我会在几点之前,给你提供怎样的功能,其行为是怎样的,接口是怎样的(行为和接口可以事先约定)。这样的自信,既要求对所需技术、会遇到难题的把握,也要求在头脑里对任务有完整清晰的模型。虽然难度不小,但能做到这一点,确实是职业素养的典型体现。
From Life Sailor, post 说说我理解的职业开发人员
家长应当和儿童,尤其是低龄儿童谈论“空气动力学”吗? 我的答案曾经是非常肯定的:不应当。不要说儿童,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理解这些抽象的概念,与儿童谈论这些名词,只会让人望而生畏。身为父母,我们应当做的是,以孩子能理解的、感兴趣的方式谈论相关的具体问题,但绝对不要提这些大词。 不过世界的奇妙就在于,父母对教育并没有绝对的权威,总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修正自己的观点。在“空气动力学”的问题上,我就吃到了教训。 那是一个下午,家里小朋友在iPad上看完他最喜欢的Blippi(这个节目我之前介绍过,对80后父母来说,Blippi可以理解为“带你见识各种新鲜玩意的董浩叔叔”),忽然抬起头来问我:“爸爸,你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吗?” “什么?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空气动力学”这种词还是上中学时,身为军迷的我们在《航空知识》上知道的。再往后英语好一些,能看原版科普视频了,才知道“空气动力学”的原文就是aerodynamics。可是,我家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家伙,竟然就能真诚地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 (more…)
我本来是不应该认识孟老师的。 2001年,我在寝室夜谈里第一次听到孟老师的名字。当时有同学说“公共选修课的《法学概论》讲得真好,那个老师叫孟繁超”,开始我不怎么在意,慢慢才发现这么说的人还不少。那个年月网上的资料正丰富,出版管制也不那么严格,刚进大学不久的我正自由自在地看得过瘾,心想“大学里的法学概论讲再好,能讲些什么,还不是教科书上老一套”,所以这种课,不听也罢。 但生活就在这么奇妙。那年冬天,有天中午我吃过饭正准备午睡,忽然有人敲门问“计算机系有位叫余晟的同学在这里吗?” 大中午的谁会来找我?我正好奇这个问题,门一推开就有同学喊“孟老师,孟老师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老师,中年人,国字脸,身材高大,打扮很精神,披在身后的深色大衣让我一下子想起电影里的斗篷。他笑眯眯地说“你是余晟?听同学说你搞电脑很厉害,我家的电脑坏了,想请你去看看。” (more…)
中国人大概都对历史有一些特别的偏好。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历史首先是文化的象征,一个人“懂历史”,基本等于这个人“有文化”;历史也是民族自豪感的来源,哪怕考古上仍然存在争议,但是“五千年文明”的说法是普通人都耳熟能详的。 不过等我长大之后才发现,这种偏好大概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历史看起来有种道德的意味,因为我们从小就熟悉“以史为鉴”的智慧,也熟悉各种“历史的选择”:每当我们对现实感到失望、困惑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历史——而不是先贤的智慧中——中寻找解答。找到曾经发生的类似的故事,就可以预言未来的结局。 于是乎,失望也好、困惑也罢,总归会有光明的未来,历史总会给我们支撑的信念。 我曾经很相信,熟谙历史是种智慧,而且是深层次的智慧。但是看得越多、经历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很难称之为“智慧”。 为什么? (more…)
“无人出租车要来了”。以百度“萝卜快跑”为代表的无人出租车,眼看就要在国内多个城市成规模运营。 熟悉IT的人都知道,IT的独特优势就在于“大规模扩展时边际成本极低”。在软件时代,微软开发的Windows,多卖一份的成本只是多刻录一张光盘而已。在无人驾驶时代,从10辆车到10万辆车的成本,也遵循同样的规律。换句话说,一旦模式“跑通”了,就可以迅速大规模铺开。无人出租车的大规模应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只不过,新技术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反而引起了很多争议——无人驾驶出租车大规模推广,会不会影响广大出租车、网约车车主的收入甚至生计?如果是,这样的技术进步,真的是我们所需要、所期待的吗?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相差迥异的答案。 按照我的观察,许多人对此是相当乐观的。理由在于,“技术的每一次飞跃发展,虽然有阵痛,最终都创造了更多的新岗位”。既如此,无人出租车短期“看似”抢了许多人的饭碗,但也只是短期的“阵痛”而已。看看历史,纺织机的发明,蒸汽机的改良,汽车的诞生,无不证明了“阵痛说”的正确性。 坦白说,这种观点我是怀疑的。 (more…)
因为小朋友放暑假,近期带小朋友回国待了几个礼拜。最深的感受就是标题所说的:松弛一点,愉快一点。 我第一次突出意识到这点,是在上海下飞机乘地铁。当时我们乘的直梯就要关门,远远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我连忙按住开门按钮,并招呼他”别着急,慢慢来“,等他进了轿厢才关门。本来我以为大家起码会打个招呼,露个笑脸,因为我已经习惯如此,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进来之后对我们完全视若不见,自顾自掏出手机,盯着看得入迷。 我继而发现,不管是在电梯里,站台上,还是车厢里,虽然四下里都是广播”请扶好站稳,抓好扶手,不要看手机“,但是似乎人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年轻人在打手机游戏,年纪大一点的在滑各种小视频,还有不少人在聊天软件里打字如飞……对着屏幕的表情都很生动,可是一旦抬起头来,似乎马上又换了个人。 后来又有一次,我乘地铁的时候,因为比较拥挤,一个小伙子倒退时踩了我一脚,他大概意识到了,很快把脚挪开,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马上又恢复正常,我也没有计较。不幸的是,过了十来分钟,他又踩了我一脚,同样是先有一点不安,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次我忍不了了,于是我开口告诉他:“小伙子,你已经踩了我两脚了。” (more…)
前几天,国内朋友发来一条消息,原来是乌克兰F-16坠落,飞行员丧生的新闻。我本来以为他要讨论此事的真假和原委,他真正的问题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新闻里说,飞行员叫阿列克谢·“月鱼”·梅斯,对应原文是Alexei “Moonfish” Mes,为什么会有人把“月鱼”写在自己的名字里,而且还打引号。 之前看新闻,乌克兰还有一个著名的飞行员叫安德烈·“果汁”·皮尔希科夫(Andrii “Juice” Pishchykov),怎么“果汁”也是正式的名字? 未必Moonfish和Juice之类,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堆问题看的我有点想笑,因为自己以前也很苦恼外国人的名字,只有在国外长期生活,才逐渐搞清楚这其中的名堂。所以,除了解答朋友的问题,我也把自己的解释写下来,搞清楚两个最不容易理解的点,就不会对外国人名有那么多问题了。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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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亮
是指 深柳堂 那位 @zhasm 么?学习的偶像呢
bingo!
我在评估工作量方面经常非常保守,因为离开前线开发数年的上头主管总是会想方设法的给你打些折扣(例如:能不能加加班,争取提前一天啊?);
以至于我现在养成一种不好的习惯,我心中估计要2天完成的模块,我经常会要3~4天,1天留给杂事的干扰,1天就是给上头讨价还价...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再说我们公司其实比较少加班,但活也没少干
加班是一种文化~
对照了一下,我很有可能是职业开发人员也!
好厉害,他(张东亮)数学应该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