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波普曾说:“生活就是解决问题”。确实,在生活中,我们时时、处处都在解决问题——吃饭问题、睡觉问题、学习问题、工作问题……于是,“解决问题”本身也成了需要解决并且极有价值的问题。迪特里希·德尔纳的《失败的逻辑》,就是论述“如何解决问题”的一本小书;这本书虽薄,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详细介绍了解决问题的通用步骤,以下结合我的个人经验来谈谈。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认识问题。这一步往往容易被人忽视,认为是多此一举,因为“问题就摆在那里”,所以许多人上来就跳过这一步,直接动手解决,结果大都收效不佳;究其原因,往往忽略了认识问题。比如听到有人说“要求更高的生活质量”,首先应该提问,“更高的生活质量”是什么?是交通状况更好,还是娱乐设施更多,还是商业更繁荣,学校更普及?到现在为止,这些问题并没有明确的答案,唯一清楚的是,现状不尽如人意。这时候要做的,是在了解清楚情况的基础上明确地设定一个目标。这道理看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并非如此,许多人并不愿意去寻找真正的答案,反而相对随意地“找”了一个目标:面对“更高生活质量”的要求,有些人会根据自己的经验,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教育资源不够,所以花大力气整顿教育——其实,这么做的人并没有解决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仅仅是依照自己的能力,解决了自己最熟悉、最顺手的问题,并且“以为”这就是真正的问题。
解决问题的第二步,是认清问题。认清问题与认识问题的区别在于,认识问题只是准确地看到一个点,认清问题是从这个点发散开去,联系到更全面、更深刻的内容。比如某人挨了老板的骂,心里不爽,于是他很清楚问题是“心里不爽”,第一步已经做到了。要解决这个问题,可以找朋友出去大吃一顿,排遣郁闷;也可以好好反思一下,到底为什么挨老板的骂,想通了也就舒坦了。两种办法,都可以解决“心里不爽”的问题,长期的效果却大不相同。还有些时候,我们需要认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复杂的系统里解决问题,只解决一个点上的问题,很可能导致其它方面的问题,因为许多因素是此消彼长的——比如为了解决旱灾或者发展需要,大量抽取地下水,初看是保证了用水,但这样做下去,会导致地表沉降等一系列其它问题。所以,仅仅认识问题是不够的,还要能发散、联系四方,认清问题。
解决问题的第三步,是了解信息,制定计划,也就是找到可行的、抵达目标的路径,并将它拆分为若干小部分。在这一步,我们并不能保证自己面对的都是已经已经解决过的问题,可以拿出胸有成竹的方案,所以抽象思维能力非常重要——所谓抽象,就是把具体的问题提升到比较模糊但是通用的形态,经由此关联到已有的知识。一个人或许没有制造手表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制造手表,但他在卷烟厂工作过,所以知道需要原料,按照一定的工序,还需要工人和能量。看来,制造手表也需要采购原料,按照一定的工序组装,并且需要有专业经验的人,并且需要能源支持。在这个例子里,他通过抽象,将手表制作提炼到“原料、工序、人员、能源”的形态,嫁接上了自己之前的经验。
解决问题的第四步,是估量时间序列。一般认为,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所以我们对于空间问题,往往有强烈的直觉;然而,时间同样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可是我们经常忽略时间结构,即便在时间方面进行了考虑,直觉也非常有限。多个实验和大量事实已经反复证明,人的直觉,在估量时间序列时往往有很大的偏差,即便我们知道疾病的发病率,还是会低估感染者的人数,即便我们知道复利的利率,还是不愿意存钱,因为觉得收益太少。准确地说,普通人往往根据线性模型来进行时间推演,专业人员则清楚,增长函数有宽得多的范围,所以他们往往能选择最合适的函数模型,而不是盲目地根据“感觉”或“直觉”来做判断,所以能做出更准确的预测和规划。
或许有人说,这样做是简单问题复杂化了,把事情“机械化”到这种程度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我不这么看,做这种细细的分解,正是为了更有效率、更有效果地解决问题。
《战争论》的作者克劳塞维茨曾说:“战争,从他的最高角度来看,不是由大同小异的无数细小事件构成,而是由需要分别处理的,具有决定意义的各个重大事件构成。战争不像长满庄稼的田地,收割时不需要考虑每颗作物的形状;战争更像长满大树的土地,在砍伐每一颗树时,都需要注意到它的形状和方向”。同样,每天我们都需要解决大量的问题,这些问题各不相同,解法也不能千篇一律。如果非要有什么“以不变应万变”的秘诀,只能是针对每个问题,都能做到认识问题、认清问题、制定规划、估量时间序列这写步骤,并把它们养成习惯,内化到每一次行动当中,才可以做到有所针对地“砍伐大树”而不是简单机械地“收割庄稼”,真正解决“如何解决问题”的问题——随着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计算机已经承担了越来越多的“收割庄稼”的工作,这时候,能够“砍伐大树”才最能体现人类的价值。
From Life Sailor, post 收割庄稼v.s.砍伐大树——如何解决问题
家长应当和儿童,尤其是低龄儿童谈论“空气动力学”吗? 我的答案曾经是非常肯定的:不应当。不要说儿童,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理解这些抽象的概念,与儿童谈论这些名词,只会让人望而生畏。身为父母,我们应当做的是,以孩子能理解的、感兴趣的方式谈论相关的具体问题,但绝对不要提这些大词。 不过世界的奇妙就在于,父母对教育并没有绝对的权威,总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修正自己的观点。在“空气动力学”的问题上,我就吃到了教训。 那是一个下午,家里小朋友在iPad上看完他最喜欢的Blippi(这个节目我之前介绍过,对80后父母来说,Blippi可以理解为“带你见识各种新鲜玩意的董浩叔叔”),忽然抬起头来问我:“爸爸,你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吗?” “什么?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空气动力学”这种词还是上中学时,身为军迷的我们在《航空知识》上知道的。再往后英语好一些,能看原版科普视频了,才知道“空气动力学”的原文就是aerodynamics。可是,我家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家伙,竟然就能真诚地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 (more…)
我本来是不应该认识孟老师的。 2001年,我在寝室夜谈里第一次听到孟老师的名字。当时有同学说“公共选修课的《法学概论》讲得真好,那个老师叫孟繁超”,开始我不怎么在意,慢慢才发现这么说的人还不少。那个年月网上的资料正丰富,出版管制也不那么严格,刚进大学不久的我正自由自在地看得过瘾,心想“大学里的法学概论讲再好,能讲些什么,还不是教科书上老一套”,所以这种课,不听也罢。 但生活就在这么奇妙。那年冬天,有天中午我吃过饭正准备午睡,忽然有人敲门问“计算机系有位叫余晟的同学在这里吗?” 大中午的谁会来找我?我正好奇这个问题,门一推开就有同学喊“孟老师,孟老师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老师,中年人,国字脸,身材高大,打扮很精神,披在身后的深色大衣让我一下子想起电影里的斗篷。他笑眯眯地说“你是余晟?听同学说你搞电脑很厉害,我家的电脑坏了,想请你去看看。” (more…)
中国人大概都对历史有一些特别的偏好。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历史首先是文化的象征,一个人“懂历史”,基本等于这个人“有文化”;历史也是民族自豪感的来源,哪怕考古上仍然存在争议,但是“五千年文明”的说法是普通人都耳熟能详的。 不过等我长大之后才发现,这种偏好大概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历史看起来有种道德的意味,因为我们从小就熟悉“以史为鉴”的智慧,也熟悉各种“历史的选择”:每当我们对现实感到失望、困惑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历史——而不是先贤的智慧中——中寻找解答。找到曾经发生的类似的故事,就可以预言未来的结局。 于是乎,失望也好、困惑也罢,总归会有光明的未来,历史总会给我们支撑的信念。 我曾经很相信,熟谙历史是种智慧,而且是深层次的智慧。但是看得越多、经历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很难称之为“智慧”。 为什么? (more…)
“无人出租车要来了”。以百度“萝卜快跑”为代表的无人出租车,眼看就要在国内多个城市成规模运营。 熟悉IT的人都知道,IT的独特优势就在于“大规模扩展时边际成本极低”。在软件时代,微软开发的Windows,多卖一份的成本只是多刻录一张光盘而已。在无人驾驶时代,从10辆车到10万辆车的成本,也遵循同样的规律。换句话说,一旦模式“跑通”了,就可以迅速大规模铺开。无人出租车的大规模应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只不过,新技术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反而引起了很多争议——无人驾驶出租车大规模推广,会不会影响广大出租车、网约车车主的收入甚至生计?如果是,这样的技术进步,真的是我们所需要、所期待的吗?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相差迥异的答案。 按照我的观察,许多人对此是相当乐观的。理由在于,“技术的每一次飞跃发展,虽然有阵痛,最终都创造了更多的新岗位”。既如此,无人出租车短期“看似”抢了许多人的饭碗,但也只是短期的“阵痛”而已。看看历史,纺织机的发明,蒸汽机的改良,汽车的诞生,无不证明了“阵痛说”的正确性。 坦白说,这种观点我是怀疑的。 (more…)
因为小朋友放暑假,近期带小朋友回国待了几个礼拜。最深的感受就是标题所说的:松弛一点,愉快一点。 我第一次突出意识到这点,是在上海下飞机乘地铁。当时我们乘的直梯就要关门,远远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我连忙按住开门按钮,并招呼他”别着急,慢慢来“,等他进了轿厢才关门。本来我以为大家起码会打个招呼,露个笑脸,因为我已经习惯如此,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进来之后对我们完全视若不见,自顾自掏出手机,盯着看得入迷。 我继而发现,不管是在电梯里,站台上,还是车厢里,虽然四下里都是广播”请扶好站稳,抓好扶手,不要看手机“,但是似乎人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年轻人在打手机游戏,年纪大一点的在滑各种小视频,还有不少人在聊天软件里打字如飞……对着屏幕的表情都很生动,可是一旦抬起头来,似乎马上又换了个人。 后来又有一次,我乘地铁的时候,因为比较拥挤,一个小伙子倒退时踩了我一脚,他大概意识到了,很快把脚挪开,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马上又恢复正常,我也没有计较。不幸的是,过了十来分钟,他又踩了我一脚,同样是先有一点不安,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次我忍不了了,于是我开口告诉他:“小伙子,你已经踩了我两脚了。” (more…)
前几天,国内朋友发来一条消息,原来是乌克兰F-16坠落,飞行员丧生的新闻。我本来以为他要讨论此事的真假和原委,他真正的问题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新闻里说,飞行员叫阿列克谢·“月鱼”·梅斯,对应原文是Alexei “Moonfish” Mes,为什么会有人把“月鱼”写在自己的名字里,而且还打引号。 之前看新闻,乌克兰还有一个著名的飞行员叫安德烈·“果汁”·皮尔希科夫(Andrii “Juice” Pishchykov),怎么“果汁”也是正式的名字? 未必Moonfish和Juice之类,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堆问题看的我有点想笑,因为自己以前也很苦恼外国人的名字,只有在国外长期生活,才逐渐搞清楚这其中的名堂。所以,除了解答朋友的问题,我也把自己的解释写下来,搞清楚两个最不容易理解的点,就不会对外国人名有那么多问题了。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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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我觉得 这样做并非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而是在尝试把复杂的问题简单话
能从大量的文字信息和经验里面提炼出这样的 习惯和认识 应该是在简化的过程
除此之外 按照自身的体验和理解 想到和做到的差异往往比想的多少和程度差异更大
余大侠高论!!!
补充一点愚见,文中提到的我觉得相对来说是静态分析,每个点都很重要,顺序也很重要,但是整个世界是在随时随地变化,我们没法停留在一个空间/时间点上。时过境迁,旧的问题可能消失,也可能变大,新的问题一定会出现。我们要有一个积极开放的心态去面对和接受这种变化,随时来调整自己,灵活地应用或者调整文中提到的方法,能够承认失败、接受挑战,以一种向上的螺旋式的方式来逐步地推进问题的解决,正如软件敏捷开发过程——小步快走。
海鹏,你说的太对了,我正准备再写一篇说说你讲的这个事情,嘿嘿
如何敏锐地认识问题非常关键!
讲的挺不错的,
BTW:您的"正则"新书大概啥时上市啊?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月份:)
中国人的“问题定义”能力往往比“问题解决”能力要差,因为应试教育让人习惯了问题总是由权威定义好的,没有了权威之后问题看到表象是什么就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