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暴雨倾盆,一直下到半夜。 10点从阜成门出来,没看清路面,一脚踩下去,皮鞋成了湿漉漉的裹脚布。 路边等了大半个小时,终究打不到一辆出租车;好不容易坐上103,希望到西四倒公交回来。 西四的路边也站满了等待打车的人,而公交,只见向南的,不见向北的,公交车站里,有人火冒三丈地打投诉电话:怎么回事,等了一个多小时,什么都不来! 只好走路回家,好在还算凉快。 快到家的时候,有人叫我:师傅,师傅,麻烦你一下。 循声望去,是个中年人,背着大大的两个包裹,急匆匆地走过来: 这附近,有小旅馆吗?不要宾馆,招待所也可以。孩子病了,得着急找个地方住下来。 这时我才发现,街边的电话亭里,偎依着一个少年,路灯下隐约看见他憔悴的面容,想来是病的不轻。 于是一口应承下来,叫他们共我的伞,一直走到附近的旅馆,帮忙办了手续,安顿下来。回到家,已经是午夜。走的时候,孩子的父亲紧紧跟我握手,很温暖。 我当然见识过世界的复杂,也明白人心的险恶,但深以为,除了保护自己之外,依然保持对善良的信念,是难能可贵,而又必不可少的。 或许经历能教给人许多。 我时常想起初冬的傍晚,在小巷边摆摊卖棉鞋的经历;在酷暑的正午,为了卖光盘去拿货的经历;在严寒的子夜,在加油站里遭受司机白眼的经历; 于是会明白人有时候会多么无助,明白“平等”和“尊重”有多重要,由此厌恶那些矫柔做作的爱心,甚至包括怜悯疼惜的旁观。 于是,每次收到快递,都要跟人认真地说一声,谢谢。
什么是真实?《黑客帝国》里面,默菲斯说,真实,不过是流过脑海的一串电信号而已。 周六,正在享受难得的午觉,朋友来了电话,便睡不着。抽出胡适的《四十自述》,几个小时,竟然也看完了。 印象深刻的几个片段: 很小的时候,父亲教他和母亲认字,教他生字的时候,母亲就在一边温习,“温暖的灯光下,母亲和我学认字的情形,便是我们一家的深刻记忆”。 听其他小朋友念书,印象最深的两句是:人心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 照父亲的遗训,他是要读书的,别人家的小孩,照惯例都只出两块银元当学费,先生也只带他们念书,唯有胡适的母亲,出六块、七块,甚至十块,于是先生会单独为他讲书; 在上海,梅溪学堂,先生随口说,“传曰”中的“传”是《左传》,胡适说,应该是《易经 系辞》,于是先生直接领他到一班,相当于连跳四级; 还是在上海,湖南人陈天华跳海自尽,勉励大家奋发报国;湖南人傅君剑,回家之前给胡适写了一首诗:“天下英雄君与我,文章知己友兼师”,让他受宠若惊,从此走上学文之路; …… 对比当今的许多文字,你能感受到不一样的真切。 我深以为,纵然都算得上真实,纵然都是脑海中的电信号,仍是有所区别的。 譬如某些矫柔做作的文字,或许它们要反映的感情,或许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本身就是矫柔做作的——矫柔做作的电流。
提到这本书,有两个原因。 其一,《权力与市场》的出版工作正在进行,今天向出版社提交身份证扫描件。翻译这本书,《英汉大词典》出了很多力。 其二,《英汉大词典》的第二版上市了,作为深深喜爱第一版的用户,有责任为这本书PR一番。 初识《英汉大词典》,就是因为翻译。 彼时我正雄心勃勃地翻译Mises的《社会主义》,深受词典不好用之苦——解释太简单、太呆板。当然,也因为当时不如现在纯熟,不会查英英词典和Thesaurus有关。于是,往往因为一个词,一个搭配,想破脑袋,仍然一无所获。给秋风先生看译稿,他的来信中,除了悉心的审阅,还提到: 准备一本好的词典是必须的,金山词霸之类可不行,比较好的是《英汉大词典》,陆谷孙主编,厚厚的两大本…… 于是我便去图书馆,在四楼工具书阅览室,真真发现了一套两本的《英汉大词典》,很沉,很厚,很多灰。翻阅之下,大喜过望。 于是这套书被奉为珍宝。图书馆的工具书阅览室不能占座,然而我实在太爱《英汉大词典》,而查这本书的人几乎没有,便和管理员说好,清理书桌时,遇到这两本词典,便不用收去——那表示,我一会儿会回来继续查的。 其时,也一直在书店找这本书,希望能自己备一套。终于在学校附近的书店找到,虽然是缩印本,字小了很多,但价格也下降了许多。一百多元对当时的我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还是咬牙买下了。后来翻译《权力与市场》,此书为我提供了莫大的帮助,真是物有所值,物超所值。 现在,虽然常翻的词典成了Merriam-Webster和Collins Cobuild,但《英汉大词典》仍然放在手边,遇到困难,常常能在其中找到答案,心中一遍遍叹服:好书,真是好书。无怪乎,翻译界老前辈思果先生推荐的词典,除了Collins, Webster, Oxford,还有这本《英汉大词典》,好东西,大家自然都认得的。
6月19日清晨,手机刚自动开机,便听见熟悉的铃声,是家里的电话。 于是心里一震:不好!长期以来担心的事情,肯定发生了。 果然,是父亲打来的电话,语气很平缓:外婆今天早晨去了,你要坚强,能回来就尽早赶回来。 虽然之前时常会想到跟外婆一起的点点滴滴: 外婆家整洁舒适的气氛; 外婆家,兄弟姐妹之间贴心、温暖的关照; 香甜可口的饭菜,精心制作的豆腐包肉、辣椒包肉; 读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在外婆家,她特意买来香浓的驴肉; 过年时,我给她红包,母亲在旁边打趣说“拿了这么多年压岁钱,现在应该倒过来了”,外婆像个小孩一样的表情; 在她的卧室,听她念叨自己的过去:老家在湖北黄陂,现在都快忘记了,去年你一个姨去了那里,还有人记得我当年出去读书的事情,可惜现在身体不好了,我还想回去看看 …… 一切一切,虽然历历在目,却已经黯淡下去,不再触手可及了。 外婆晚年信佛,骨灰存在宝塔的地宫里,寺庙在水库边,群山中最高的一座之上。 到家的当晚,我在山下的路上,拍了这张照片,孤零零的路灯,四下里是蛙叫,虫鸣,还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静静地,静静地。
按照MBTI人格理论,遇到一束鲜花,感知型性格的人注意的是花的颜色、触感和气味,直觉型性格的人却可能联想到刚刚去世的祖母。无疑,我属于后者。 所以在七月一日早晨睁眼,意识到已经是下半年的那一刹那,想到的首先是《寻枪》的开头,马山发现枪丢了之后,眼睛瞪得圆圆的样子。 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上半年的任务,底线是翻译完《精通正则表达式》,到现在,只差配合宣传的一篇书评了,还算好。算是没有延误,但前提是,定的任务太少,太少。一晃半年过去了,而我仍然按部就班地在原地踏步。 于是仍然要坚持早起,仍然要坚持锻炼身体,仍然要在左手边摆上《C++ Primer》,右手边摆上《真理与方法》,每天坚持看一点《最新通俗美语词典》 ,顺带地,昨天还更新了两篇技术blog。 日益精进以至登峰造极或许很难,相比之下,时常提醒自己不能懒散, 似乎更加可取。就像老师说的,一生都应该保持学习的状态。
Infc回到北京了,杨德昌去世了,留下来的,就是和Infc一起看杨德昌电影的记忆。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在闷热的夜晚看的,枪版的画面,模模糊糊,摇摇晃晃,看了个开头,便昏昏睡去; 《麻将》,是因为买了之前买了一张DVD,嫌不好看,因为跟音像店的老板很熟识,可以换,挑来挑去,意外地发现它,在笑声中看完,同类型的片子有很多,但《麻将》感觉很不同; 《一一》,是因为音像店老板的推荐——获奖的片子,国外制作的DVD,质量好。三个小时的长片,温暖的鹅黄色调,处处渗透出台湾式的细腻和温情,回味长久。 如今,杨德昌去了,如同我们在学校里,傻乎乎地一遍遍念叨着“Edward Yang”的日子一般,再无从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