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证时引用他人的观点是中外都常见的做法,在英文中,我们时常遇到as somebody said,as somebody correctly pointed out的说法。通常的译法是不假思索,照章翻译: as somebody said 正如xx说过的 as somebody correctly pointed out 正如xx所正确指出的 这样的翻译说不上错,但细细考察,有两个问题:“正如…正确指出”,短距离内两个“正”字重叠,有累赘之感;更重要的是,“正如xx说过的”(尤其在“说过”之前加上定性修饰)的说法,在中文里出现极少,故而译文难称“地道”。 按照我的经验,这样的句子其实很好翻译。我们平时说话如何援引他人观点的?“xx(就)说过”、“如xx所说”、“xx说得好”…用这类句型来翻译上面的说法,非常恰当。 可能有人会较真,认为这样就缺失了原文对所援引内容的肯定,这种观点我是不同意的。须知道,汉语乃是强调意会的语言,许多场合并不需要“硬性”的形式表述,仍然可以传达意思。举个例子,我们说“影响了发挥”,其中的“影响”必然是“负面影响/坏的影响”,而不必画蛇添足地说“对发挥产生了负面(坏的)影响”(可笑的是,这类翻译极常见,且多以“精确”为自己辩护)。既然如此,我们在论证时提“xx说过”,也绝不是指“xx曾经错误/无关紧要地说过”,所谓“精确”的说法,可以休矣。
先讲两个和语录有关的小故事: 1918年,俄国爆发了震惊全球的“十月革命”,让无数人欢呼“一个新世界的到来”。然而根据1992年新解密的苏联档案显示,在苏联成立之初的大饥荒时期,1921年全国判处贪污贿赂罪69641起,1922年判处贪污贿赂罪32587起(当然有相当部分是贪污挪用美国救济总署支援的物资),相比后世认为“贪污受贿的真正转折点”赫鲁晓夫时期,这个数字其实更为惊人:在1957年,犯贪污腐败罪的也只有1800人。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布尔什维克认为部分原因在于党的干部文化程度太低。列宁说:“真正有政治素养的人是不会贪污受贿的”,掷地有声的话语给出了铿锵有力的解释。 前不久,我去一位长辈家拜访,他的女儿学习非常好,高考考上全国闻名的X大学之后,今年又要出国深造,值得恭喜。谈到这个话题,他说:“感觉去了X大,毕业出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跟其它学校截然不一样”。我说“似乎是这样,用毛主席的话说,上X大是出国的必要准备,出国是上X大的必然结果”,于是大家相视而笑。在这里,语录又一次发挥了神奇的作用。 说起来,在我们生活的环境里,各种各样的语录似乎扮演着特别重要的角色。这里我说的“语录”,不仅限于常见的标语横幅,还包括各种名人名言,尤其是革命领袖(近来也包括上古圣人)的语录,似乎其中包含了无穷深奥的道理,用处也无穷广泛(甚至可以用来开些似是而非的玩笑,比如上述第二个例子)。 偏巧,这类语录和我也有点渊源:中学政治课见到了“物质决定意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规律之后,我就困扰于一个问题:既然革命导师说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也认定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是“符合”某种水平的生产力的,为什么生产力水平低于这种程度的时候,要采取其它生产关系?难道同样的生产力,能够“决定”出两种不同的生产关系?为此,这些年我陆陆续续地读过了列位革命导师的著作,终于明白了这问题要怎么解释。同时获得的另一大收获就是:回头看生活中随处存在的“语录”,凭空多了种奇妙的感觉,也深刻觉得,太过倚重语录,赋予这些语录太多的意义,恐怕并非好事。至少就我所见,这种做法存在三大弊病: 第一,倚重语录,等于把字词从语境中割裂出来,这样可能产生全然不同的意义。这方面最极端的例子就是黑格尔的名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句话,常常被人用来辩护(而不是解释)。然而我们需知道,黑格尔所说的“存在”并非普通生活中的“发生”,黑格尔所说的“合理”也并非辩护者所暗示的“正当”。“语录”式引用背后的逻辑是:黑格尔是大哲学家->他的论断是有哲理的->他说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是有道理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发生了的就是正当的。在这根链条上,黑格尔的身份、学说,“存在”与“合理”的哲学意义都不见了,只空余孤零零的几个词和几道巨大的逻辑鸿沟。也正因为倚重语录可能割裂语境,胡适先生当年才会告诫青年学子:做学问,思考问题,不加思索地把名人名言当成论据,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 第二,倚重语录,可能遮蔽对现实的认识。最突出的例子是这类论调:“中国乃是文明古国,礼仪之邦。(因为)孔子说过如何如何”。我们对历史稍有了解就会知道,中国文化虽然与“儒”有脱不开的联系,但“独尊儒术”的“儒”,乃是董仲舒解释定调的“儒”,而且即便“独尊儒术”,其实也是“阳儒阴法”,里外两张皮的。再者说,孔子的话,即便真的被广大人命所接受、背诵,充其量也只是生活的希冀或规矩,是否生活的常态和真相尚待考证,怎么能当成论据呢?拿孔子的语录来“证明”中国历史如何如何,搞混了实然和应然的区别,实在是非常大的错误(依我看,上面第一个例子中列宁的语录,其实也有这种问题)。 第三,倚重语录,可能得到看似正确但非常滑稽的结果。语录本身,可能并非逻辑自恰的整体:十月革命之后,斯大林告诉大家,“剥削阶级作为一个阶级已经不存在了”,但到了大清洗时期,他又提出要“反击剥削阶级分子的进攻”。前后明显矛盾,但无论争论的过程如何,结果却很可能是“斯大林的判断很英明”。类似的例子,在我国也发生过:文革中,斗争的两派各自援引领袖语录攻击对方,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是xx思想的胜利。这种依靠语录,无视矛盾而直取结果的做法,尤其荒谬。 有人可能会说:外国许多书籍,每一章的开头也引用其它人说过的话,岂不是有同样的问题?不过,就我所见,外国作者虽然有在章节开头引用名人名言的习惯,但多半不会把它们当成倚重的论据,更多的是作为“导入的台阶”或者“辅料”,只起修饰和陪衬的作用——所以总而言之,对负责任的作者来说,语录还是少用、慎用的好。
老话说“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这是非常对的。许多朋友认为我写正则表达式很有经验,其实不然,我虽然翻译《精通正则表达式》,其实自己写正则表达式的机会并不多,充其量是帮朋友写写一些“够用就好”的表达式,在“精于勤”的朋友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相反,2010年1月11日晚我在上海龙阳路地铁站附近见到的两位朋友rex和cnhacktnt,都是“精于勤”的榜样: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们几乎每天都需要用到正则表达式,所以他们几乎是“全方位地”精通正则表达式:对语法的精确把握,对未知情况的处理,对匹配效率的要求……或许平时我们不需要注意这么多的方面,但多了解一点经验以供借鉴,总不是坏事。 举例来说吧:撰写高效率的正则表达式,需要注意哪些方面?更极端一点:正则表达式怎样匹配“0…1…”但‘0’和‘1’出现次数相同的字符串?这样的问题,对正则表达式没有相当研究和经验的人,是无法回答的。而答案和讨论,也让我这种半瓶醋看得眼花缭乱,大呼过瘾。 目前,国内已经有大量专业的开发论坛和社区,但是正则表达式这种“关键时候要命”的匕首式应用,总没有专门的场合讨论,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有鉴于此,rex同学开设了专门的正则表达式论坛 http://www.regex.me,大家有任何关于正则表达式的疑惑,都可以提问讨论,对《精通正则表达式》有什么意见,也可以自由发问,我会尽力解答。
我曾写过《稀释》,也一直认为,世上许多事情的道理,就是“不讲道理”:你做了十万分的努力,对方可能“只能”感觉到十分;若觉得这不够公平,而只做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分努力,对方就很可能连一分都感觉不到。 所以,我在第一时间发布了《技术领导之路》的勘误。惭愧之余,也希望各位读者,如果发现更多错误,一定来信指正。 《技术领导之路》(中英文对照版)勘误: https://www.lifesailor.me/batl_errata 。 另:《精通正则表达式》(第三版)勘误列表也已单独列出,烦请大家移步 https://www.lifesailor.me/mre_errata。
笛卡儿有句名言,“我思,故我在”,简单凝练,隐隐又有乐府的节奏,因此有许多人称颂。不过,称颂人未必都懂得它的真意。更合适的翻译恐怕是“我思,故我是”:我们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却未必都“是”自我,唯有经过思考(质疑),我才真正成为本体论意义上的自我。 所以,每次念到这名句,我总想起古希腊德尔菲神庙门前石碑上的箴言:认识你自己。认识自己,换句话说,就是弄清“我是什么”、“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这些问题的答案往往截然不同于自己的想象,实际上获得答案也绝非易事——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面对“follow my heart”徒然激动,却无动于衷了。借用笛卡儿的说法,要找到“我是”的真相,质疑(或者说反思)乃是不可或缺的步骤。 去年,我有幸翻译了温伯格的《技术领导之路》,由此开始触碰到“我是”的真谛。实话实说,开始我也只是把它当作“成功学”的教科书——这样的书,已经汗牛充栋了;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我逐渐发现这本书不一样的地方:它并没有描绘一副美好的图景,让读者欣欣然向往;反倒是如实记述了各种各样的挫折,给出许多低调甚至是笨拙的措施。好罢,作为译者,我不妨亲身实践一把——即便将来恶评如潮,我也可以提早做心里准备。 于是,我照着温伯格的建议,每天花10分钟写日记,“想写什么就写什么,重要的是坚持,第一点要克服的障碍就是‘不想写’”。一年下来,记下了厚厚的一本:终于从信马由缰、恣意而为,到规律、精炼起来。更重要的是,通过持续的记述来感知和反思,加深对自己的认识;这有点像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来照镜子,于是慢慢能认清自己的形象。 一年来,我弄明白的问题有不少,比如下面三个: 我以为自己爱好很多,却发现除去工作之外,自己并没有花时间在有些所谓的“爱好”上——所以,这其实不是我的“爱好”,如果要做,不妨以习惯来对抗; 我以为自己想要做许多事,却发现自己总是推说忙、没时间,于是迟迟不肯动手,或者进展缓慢——所以,我其实没那么“想要”去做,于是要么干脆放弃,要么说服自己下定决心,立刻动手; 我以为自己总是能积极吸收各种新的知识,却发现自己时常沮丧,不得其门而入便不入,或者浅尝辄止,三分钟热度——所以,我其实还是比较贪恋现状,不过我现在知道了,进入全新而不够熟悉的领域,总会伴随巨大的挫折感,挺过去,才能登上新的高原; 做IT的人都知道,软件开发“没有银弹”,不可能一蹴而就;好的系统是“改出来的”,完美设计多半是空中楼阁。其实,这道理也适用于其它许多方面——日复一日的反思,才能逐渐认清“我是”的真相;对于“我是”,多认识一分,生活的迷惘和困惑就少一分,改变的难度也就小了一分。 《技术领导之路》本周付印,是为记。 卓越网购买 China-Pub购买
阮一峰先生写了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决定,还是做决定。阮先生的意见是,语言应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成分——可以说“决定xx”,就不要说“做了xx的决定”;可以“观察一周”,就不要“进行一周的观察”——简单点说就是,语言以简洁为美。就我所知,外国有这样的故事:某家商店出售帽子,最开始的标牌是“本店出售帽子”,然后改为“出售帽子”,最后改为“帽子”才算满意。看来,各种语言大都是欣赏“言简意赅”的。 更有趣的是阮先生文章后面的评论以及其它转载处的回应,似乎原文中“大家一起努力,保持我们母语的纯洁性和美感”引起了不少争议:许多人认为这样太过“较真”或者“矫情”,语言只要能交流(表意),就足够了。看起来,两种说法发生了矛盾,“简洁为美”到底是不是”矫情“?我觉得,两个问题并不矛盾。 语言的主要目的是交流,这并没有错,但语言的目的并非“只是交流”,在“研究(分析)”和“交流(表意)”两个极端之间,还有一片广阔的地带:运用。表达同样的意思,运用却有不同,运用得越好,读起来越自然,接受的难度也越低,受众越广泛。英国作家笛福曾说,优秀的作家能面对台下的五百人讲话——这五百人身份、地位、教育各不相同,但都能准确理解作家的意思。 那么,“运用的好”的语言,到底是简洁的好,还是繁复的好?依我看,一般来说,语言越简洁(而不是简单),运用水平也就越高。 举几个常见的例子吧: 大家在阅览室里都保持很安静的状态。 大家在阅览室里都很安静。 这条道路的修建,使我市的交通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这条道路的修建,大大改善了我市的交通。 发射武器! 开火! 因为下了大雨,使我们没有赶上火车。 我们因为大雨误了火车。 以上几个例子,两种说法都算不得错,表达的意思也完全相同,然而细读之下,还是有许多差别,我以为,第二种形式明显好于第一种形式,因为它简洁,更自然,念起来更舒服,使用这种形式能降低理解的难度,拉近与读者的距离,所以,写作时适宜优先采用(即便说这是“矫情”,也是追求“雅俗共赏”的矫情,而不是“学究”式的矫情,我甚至以为,第一种说法相比之下更“矫情”)。 当然,这里要澄清三点: 首先,“适宜采用”针对自己写作所说的,所谓“聪明人就是多为其他人考虑的人”,写作时为读者考虑,采用“听起来更顺耳”形式的作者,自然是聪明的作者,但对于繁杂的形式,只要意义没有错,一般不必挞伐,毕竟,写作属于个人自由,文字本身也没有刚性的标准,所以,这种选择最好是“对己不对人”,用于提醒自己。 其次,在细节上多以这种标准要求自己,往往能有大的收获。通常的交流不会局限于一两个短句,我们阅读的总是一段一段的文字,如果放任这些“不算错”但又“不够顺耳”的形式,整篇文字的阅读难度无形中就大大增加了(底不平的鞋子当然也能穿,只是走起来费劲,而且走的越远越难受)。仔细看看那些公认“流畅”的文字,似乎很少出现这些“不算错”但“不够顺耳”的形式。举个简单的例子(原文在http://chinese.joelonsoftware.com/Articles/AdviceforComputerScienceC.html),哪段话更好读? 我和那些前辈也差不多,当我给别人建议时,实际上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是如此的落后于时尚,以至于连AIM也搞不明白,而不得不使用 email。 我和那些前辈差不多,给别人建议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在说什么。我太落后了,连AIM都搞不明白,只好用email。…
我喜欢的专栏作家连岳曾说过一句话:与智者交流的坏处在于,你会觉得自己之前的生命都白活了,而好处在于,你今后不必像之前那样白活。 对此我是深有体会也深信不疑的:即便你不能由此找到更好的活法,至少也能发现自己之前竟然在浪费生命,于是会开始寻找新的方式——这就是了不起的进步了。我总结与身边各位堪称“智者(聪明人)”的朋友交流的经验,发现这样的交流大概可以分为三重境界(虽然有标题党的嫌疑),草草列出来,一家之言,供大家参考: 第一重境界:一鳞半爪 在这一重境界,最重要的就是“敢于承认错误”:我们时常会与人争论,而且大部分时候是“为争论而争论”,忽略了问题本身,在乎的并不是谁更“有道理”,谁的想法更高明,谁的看法更全面……如果能跳出囹圄来旁观,多半能得出不一样的结论。可是,往往在这时候,心里已经明白高下,面子上还挂不住,网络上层出不穷的“狡辩”,许多都是出于这种心理——其实,坦诚大方地承认错误,反而可以让自己内心更踏实,也更容易赢得其他人的好感。 如果能够平心静气地想明白自己的错误,并且大方承认,就进入了第一重境界。在这个阶段,你的收获是一鳞半爪的:对某个问题,你获得了更高明的认知,再次遇到它时,你可以“出动”更高明的结论。 第二重境界:由表及里 我喜欢的经济学者薛兆丰曾经讲过一个故事,某次他与老师辩论,这位老师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接下来的第一句话是竟然是“你最近看的什么书?”。薛兆丰说,他非常佩服这位老师。 这个故事我印象很深,以前是因为不懂:为什么要“佩服”这位老师呢?几年以后我明白了,印象也更加深刻:这位老师果然比常人高明:他完全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不仅仅在乎一两个论争上的高明结论,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对方观点背后的知识结构上——学会了高明的思维方法,掌握了更高明的视角,自然就能拥有一系列更高明的观点。有渔在手,何愁无鱼? 第三重境界:源头活水 读一本好书,可以收获一种思维方式,一种新的视角,因此能够提升(开拓)对许多问题的看法。然而,人的思想不可能只来自一本书,智者尤其如此。如果仅仅在乎一本书、两本书,可能还是没法缩小与智者的差异——有位我非常佩服的老师曾说:“我只读好书”!相比之下,能读到一两本好书,还远远不够。 那么,该怎么缩小差距呢(至少不要扩大差距吧)?我的经验是,不但要从他人那里获得具体的信息,还需要再进一层,了解他人获取信息的来源,以及他们对这些信息的甄别能力(也可以叫“品味”)。如果人家说自己“只读好书”,那么他用什么办法判断书的好坏;如果人家说自己“只做重要的事情”,那么他如何判断事情的重要程度……,掌握了这样的“元”能力,就不再纠缠于一两本好书,一两件重要的事情,即便面对根本不熟悉的问题/领域,也不会冤枉浪费大量的时间精力。 当然,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搜索新知识的能力,判断甄别这些知识的能力,学习掌握起来,很可能是漫长而艰苦的过程(否则人人都是智者了),可是只要达到这一重境界,就如同找到了源泉,自然能收获汩汩而出的活水:于是乎,“只读好书”、“只做重要的事情”,也就是顺理成章的结果了。 “三重境界”大致就是如此,比较粗陋,各重之间的界限(尤其是第二重和第三重)有时候可能并不明显。而且,一重重境界地实践起来,需要大量的精力和漫长的时间,有可能让人心生疑窦。但是我总觉得,无论身处什么状态、哪个阶段,都不可错失坐标感和方位感,换种说法就是:忙得不可开交不是错,忙得没有头绪才是错。
软件开发行业有句话叫“不要重新发明轮子”,可是现实生活中,“重复发明轮子”的现象却不罕见(Thomas Sowell 就说过:“每一代人的出生,都可以看作野蛮对文明的挑战,重要的事情在于及时教化他们”),原因大概可以分为两方面:见识太少,不知道有人已经发明了轮子;私心太重,不告诉人家自己发明了轮子。所以,如果有人愿意跟人分享自己的发明,又有人能够参与这种分享,“重复发明轮子”的现象就会大大减少了。所以,读到国际象棋大师维茨金的《学习的艺术》,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学习的艺术”原名the art of learning,art翻译成“艺术”虽然无可厚非,但我觉得澄清一下更好:根据Merriam-Webster的解释,art指通过经验、学习和观察获得的技能。维茨金的书要介绍和分享的,就是他关于学习“技艺”的感悟。书里讲得最多的,不是玄妙的技巧,而是学习的心态和习惯,就我的经验,如果能通读全书,再加以实践,学习的感觉会更加“明静”。下面谈谈我感受最深的两点。 软区域 日常生活中,我们总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完美的计划,按部就班或许可以完成,却免不了要遇到突发事件,扰乱心情,打乱安排,结果整个计划执行的一塌糊涂,外加大堆的抱怨。 对这类问题,维茨金讲了个印度的寓言故事:一个人想步行穿过大陆,但道路布满了荆棘,这时候他有两种选择:铺一条路,征服大自然,或者,准备一双草鞋。 仔细分析起来,第一条路是隐含地将成功建立在“世界惟我独尊”的前提之上,第二条路则是放低姿态,以自己的才智和意志来应对困难——举个读书的例子吧,大家都喜欢在安静的环境看书,如果遇到噪音,第一种办法就是命令噪声源不许发声,第二种办法更像培养自己在噪音下阅读的能力。 无可否认,我们在专注的时候,“本能”的反应就是进入“硬区域”——紧绷身体、集中精力、不容干扰,如同一段树枝,刚劲,但也枯脆,而努力培养“软区域”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不再枯脆,能够心平气和地柔韧对待(容纳、处理)一切意料之外的变数,学会将它们为我所用。 “软区域”之所以重要性,是因为我们永远不可能在培养皿里生活,在真空中执行自己的计划,绝大多数人都没法做到“惟我独尊”,所以,依赖柔韧的“软区域”,反而可能在繁杂的世界中,“容纳”甚至“化用”干扰,向自己的目标前进——当然,培养“软区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需要长期的锻炼,甚至需要克服本能,不过,你能收获终身受用的本领。 整体理论和渐进理论 “我就是怎样的人”、“我就是合适/不合适做某事”,这样的话我们都不会陌生。小时候说这样的话,可以看成孩子的赌气,大人说这样的话,多半有些无奈,也可以认为是“自我认识更深刻”的结果。但是事实或许并非如此,发展心理学的领军人物 Carol Dweck 划分了智力的两种模式:整体理论和渐进理论。 整体理论认为,孩子在某方面做得好,乃是他“有天赋”,把成功归结为一中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能力水平,他们把综合智力与技能水平看成一个固定、无法继续演变的“整体”:“我就是怎样的人”,“我就是合适/不合适做某事”,可以看作整体理论的典型表现; 渐进理论,或者叫学习理论,则认为成就更多来自于长期的努力,信奉这种理论的人认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经过恒常的努力,循序渐进,新手也可能成为大师。…
我是非常偶然知道阿耐的:我在抓虾网工作的时候,某天用户反映说一个叫“混水庄园”的blog不更新了,为了验证,我订阅了这个从未听说过的blog。通常,这类问题解决之后我就会退订,如果觉得还有点意思,就“私藏”下来。阿耐的“混水庄园”,就属于我“私藏”的少数。一开始觉得有意思,主要是文章眼光独到:谈论经济总能抓住几个关键地方点评,眼光总高那么一点——最近一次她说到,统计数字当不得真,因为如果把个税起征点调高,就会发现“民众工资普遍上涨,而公司的办公费用等明显下降”。 一开始我喜欢看她的文章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其它方面只知道她是实业家,还写小说在blog上连载,但总觉得她写的小说偏实业,而且连载看起来终究不过瘾,所以总没太多兴趣。去年末今年初,阿耐在blog上说,最新的长篇小说出版了,看下面留言热情洋溢,我终于也有兴趣来看看这部调了那么多人胃口的书,它有一个非常大气的名字:大江东去。 名实相符,《大江东去》本身也非常大气,全书从1978年开始,一直写到1998年,在这个阿耐所言“前所未有的变革时代”中,主要描写了三个人的命运:宋运辉,“黑五类”的后代,从小受尽艰辛,恢复高考后上了大学,从一家化工企业的三班倒技术员开始,走出大型国企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迷宫,一步步上到国有(当时还叫“国营”)大型工厂负责人的位置;雷东宝,退伍军人,回到家乡小雷家当村支书,率先带领小雷家搞分产到户、分包到户,想尽办法摆脱政策束缚,之后创办乡镇企业,成为当地政府扶持的明星;杨巡,典型的“孝子长兄”,当年做小本生意的“小杨馒头”,做个体户、当倒爷、盖市场,历经磨难,最终拥有自己的产业。这三个人,身世、身份各不相同,走的路也截然不同,却都是在磨难面前不肯低头、努力胜出的典型,这是《大江东去》在精神上的大气; 在三位主要人物之外,阿耐还在书中巧妙安排了其他许多典型人物,既有北京下来的县长老徐,也有留洋归来的女金融家,既有忠厚仗义的工人寻建祥,也有毁誉参半的县委书记陈平原,既有勤恳扎实却不乏小算盘的小雷家“四大金刚”,也有浸淫市场多年仍刁钻古怪的王老先生……正是这些身份、背景各异的人物,给了读者丰富多样的阅读收获:一项政策出来,上面有什么意图,下面想如何利用,地方政府又有什么考虑,“洋人”如何评价,普通人是什么看法……所有这些,绝非全知全能的点评,而是各有出处,读来只觉得自然、合理,这是《大江东去》在视野上的大气; 而且对于书中的各位人物,《大江东去》难能可贵地做到了一视同仁:以往人们提到“倒爷”、“个体户”、“乡镇企业家”之类名词,总有挥之不去的好恶,《大江东去》里虽然还能依稀看到“个体户不可靠”之类简单判断的影子,理解却深入了一层:个体户遭遇了多少白眼,生存条件有多么恶劣,如何被国营企业和官僚玩弄于股掌之间……读者了解这些,即便不会更改之前的判断,却可以丰富认识,加深对他人的理解,这是《大江东去》在价值观上的大气; 以上说了三点大气,不过在我眼里,《大江东去》最大气的一点还是信息量上的大气:阅读全书,如同顺流而下:包产到户、包干到户、乡镇企业、技改、联营厂、挂靠、红帽子、转制、皮包公司……这一系列在我们生活中闪亮过、却又被渐渐淡忘的概念,以及它们的来龙去脉,一一复现在眼前,原来,我们活生生的经历,早已熔铸进一段恢宏的历史。这种力透纸背的“真实感”,大概与作者阿耐从事实业的经历有关,也正因为如此,本书可以算作“实业小说”——它没有“文艺小说”中典型的细腻丰富的情感、环境描绘,取而代之的是分量十足的经历和体验,这是“职业作家”绝难理解和把握的,所以小说读来反而更加“抓人”。可以说,信息量上的大气,是《大江东去》最突出的特色所在。 既然喜欢《大江东去》,当然难免把它与类似的作品比较一番。这本书虽然没有宣传炒作,读者的反应,却是相当不错的(除去好评不说,1月刚刚初印,我手上已经却是5月第2次印刷的版本),因为它的年代背景,大家难免要把它与《激荡三十年》和《平凡的世界》相比较:窃议为,《激荡三十年》要做的是编年史,走的是《光荣与梦想》的路子(这点非常明显),它不算小说,所以关注的是各个时代的典型人物,点到为止,《大江东去》胜出在对幕后源流的介绍和关注;而《平凡的世界》“文学味道”更浓厚,关于环境和心理的着墨更多,对切实生活(尤其是左右生活的各种力量)的描述更少,作者的想法更纯朴,价值观也更单纯,它与《大江东去》的异同,或许恰恰是这些年来社会变化的见证。另一方面,与阿耐之前作品(譬如《不得往生》)相比,《大江东去》的视野更开阔,内容也更丰富,如果我们不反对“伟大的作品总是要全面地描绘世界”的说法,《大江东去》的大气就是名符其实的。 如果非要说作品的缺点,我觉得它走的是平铺直叙、情节推动的道路,结构不算精巧,行文也难言华丽,而且细微处修订一下会更好(八十年代初的人大概很难说出“我有吃过饭”和“不招人待见”之类的话)。不过,好小说是没有定规的:大江东去,风景自然不同小桥流水,奔流不息的气势才是它最迷人的地方,读者能做的,就是接受这部150万字长篇的裹挟,一路高潮,一路抱怨“拿起就放不下,占用了太多睡眠时间”吧。 P.S. 这本书在卓越的售价总是变化不定,时而88块,时而70块,最低还有67块的(两天三变是很可能的),如果想买,不妨持续关注一段时间,低价下手。 也可以在阿耐淘宝店购买签名本,因为淘宝最新出台了关于销售图书的规定,明年1月之后可能就买不到了。
so…that…是英文的经典句型,从学英语开始,老师们就不厌其烦地提醒大家:so…that…就是“如此…以致于…”的意思。这种说法本身并不算错,尽管有时很别扭,毕竟方便了学生理解。然而身为译者译者,无论在哪里见到so…that…,都硬套“如此…以致于…”,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毕竟,译者的职责是降低读者理解的难度,而高质量的翻译必须注重各个细节——如果读者觉得译文别扭,必须“还原”成英文才方便理解,我们大致可以说,译文还有改进的余地,本文尝试探讨的,就是摆脱“如此…以致于…”困境的办法。 来看几个例子: 这药是如此苦,以致于我没法喝下去。 他是如此生气,以致于头发都竖起来了。 这道菜是如此好吃,以致于我连点了两份。 天气是如此恶劣,以致于我不敢出门。 这四个句子,无一例外地用到了“如此…以致于…”的翻译,意思并不难理解,然而细读之下,总难逃“洋浜泾洋泾浜”的味道。我个人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根据中文习惯,“如此”表程度时一般放在最后出现(先举例,再说“如此如此”,就自然许多了);而在上面的例句中,前置的“如此”并不能表达确切的意义,程度必须依赖之后的说明:“苦”的程度是通过“没法喝下去”来说明的,在看到“没法喝下去”之前,到底怎么个“哭”,我们全无概念! 如果这个理由没有大错,破解“如此…以致于…”困境就有两个办法:把程度说明提前,或干脆去掉“如此”。根据我个人的经验,第一种办法很难,因为so…that…本身有因果关系;第二种办法比较可行,细究起来,又分为两大类: 用“…得…”翻译 “…得…”是补语结构,后面的成分用来“补充说明”前面的成分,它的感觉截然不同于英文的补语,恰当运用的话可以造出非常地道的中文句子,so…that…的某些句子,可以很方便地用“…得…”来翻译,完全消去“洋浜泾洋泾浜”的感觉: 苦得没法喝。 他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用“太…”来翻译 中文与英文的差异之一就是,英文需要很多的信号词来表达逻辑关系,同时结构严谨,可以算作“泾渭分明”;而中文往往依赖句子的意义本身,形式上并没有太多的规范,也就是所谓的“行云流水”。用“太…”来翻译so…that…有两大好处:“太”本身就包含强烈的程度,另外,两个分句天然就是因果关系,暗合so…that…的逻辑: 这道菜太好吃了,我连点了两份。 天气太恶劣了,我都不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