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从温伯格的《技术领导之路》中学到一点:技术人员往往更喜欢和机器打交道,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更适合和机器打交道;但是,优秀的技术人员必须(也必然)具备好的沟通能力。所以,温伯格鼓励各位技术人员多加练习和其他人打交道的能力。温伯格的这个观点我是非常赞成的,好的技术人员一定需要“勇敢”面对他人,不能被“自实现的预言”局限在机器的世界里。 不过我也发现,“技术人员(当然我主要说的是软件开发人员)不适合跟人打交道”的负面影响不止于此,它还成了一种刻板印象(stereotype),进而影响到开发团队之外的人。这个问题其实很严重,它会导致其他人和开发人员沟通时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切换到“和机器沟通”的模式上来,比如单纯依赖邮件而避免见面沟通,比如“你只管这么做出来就好了,别管我用来干什么”。以面向机器的模式来与人沟通,结果往往是完整的项目(而不是狭义的“软件项目”)割裂开来,皆不欢喜。 (more…)
对心理学有兴趣的朋友大都听说过《社会性动物》这本经典教材,我曾读过两遍并大力推荐,还买过几本送给朋友。照常理,经典教材应该是潜心写就的,可是最近读了《社会性动物》作者阿隆森的自传《绝非偶然》,才知道写作这本书的初衷,竟然是作者对当时的心理学教材不满意,在同事半开玩笑说“你自己去写一本嘛”的刺激下,抱着“我是科学家,可不是写书的”心态,随便写的几篇随笔。从随笔开端写出心理学经典教材,足见阿隆森是个很有趣味和学养的人,所以他的自传《绝非偶然》也是相当好看了。 阿隆森的家境并不富裕,加上他的犹太人身份,小时候遭遇了其他孩子的很多歧视,所以他经常思考,其他孩子为什么会欺负他,仅仅因为他是犹太人吗?这种欺负能不能改变?这种经历,正是促使他日后投入心理学怀抱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阿隆森的哥哥贾森对他影响很大,贾森身体强壮,有他在阿隆森就不会受欺负,而且贾森既有头脑又有知识,阿隆森高中毕业时,因为家里缺钱,几个舅舅希望他不要继续念书,去赚钱养家,只有贾森力主让阿隆森去念大学,从此改变了阿隆森的人生。 进入大学,阿隆森的感受几乎是全新的。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对麦卡锡的态度上:在家里,大多数人都相信并且支持麦卡锡,但是在大学,众多学生和老师却一边倒地反对麦卡锡。阿隆森认识到,原来对相同的事情可以有完全矛盾的看法,而且这竟然是一种常态,这或许是他进入大学的第一点重要收获。不过,他马上就会遇到更重要的收获。 (more…)
托图灵诞生100年的福,去年出版了许多关于图灵的书籍。《图灵的秘密:他的生平、思想及论文解读》是其中的一本,前几周看完了,收获不小。说起来也惭愧,虽然自己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也知道图灵这个人,却不清楚他究竟做过什么,印象深一点的只有关于人工智能的“图灵检验”。看过《图灵的秘密》才弄清楚,图灵在计算机发展史上究竟作出了什么贡献,比如可计算性判定,比如通用图灵机,配合书中对他的论文的解读,又了解了他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以及他局限和所犯的错误。不过我最高兴的,还是通过阅读填补了自己知识结构中的若干鸿沟:原始的计算机都是专用于“计算”的,后来如何转变为能做任何事情的机器?大千世界的众多信息是怎样一步步进入计算机世界里,被表现和构建出来的?这些问题之前一直困扰着我,也找不到答案,看过这本书算是终于地摸到了答案,这本身就值得高兴;而且,填补断层有利于把所学的知识联接为统一的有机体,以后记忆和运用起来也更自如。 不过合上书本,也有遗憾:如果早能弄清楚这些问题该多好,在计算机科学中这些都应当是相当基本的常识,却需要花费这么多的周折,这么长的时间才弄明白。以前有位读中文的朋友说,老师在课堂上讲,《理想国》这样的书还有是什么好想的,直接买回来啃就对了。每每想起这句话,我都非常感慨:这位老师不一定有特别高水准,但至少在向学生推荐读本这一点上,他还算称职。相比之下,计算机专业在这方面实在差的太远了。一方面许多老师的知识水平不敢恭维,不过如果有好的教材供学生自学,这问题倒不算特别严重,偏偏在国内的计算机教育界既缺乏高水准的原创教材,也缺乏对国外经典教材的认知和推荐的气魄。情况真是再糟也没有了。 (more…)
“面向接口编程”是程序设计的规则之一,它可以将具体实现封装为具有一定逻辑意义的抽象行为。这样做的好处多多,比如有利于在较高层次上思考,而不必操心细节;比如避免外部代码因为具体实现变化而作修改。广大开发人员,不管自己设计程序时有没有注意“面向接口编程”,都会或多或少地从“面向接口编程”中获益——我上大学时曾听某师兄说:“编程还不容易,从网络上找一些类库来调用就好了”。接口隐藏了背后的实现,可是,许多开发人员不但写程序止步于接口,思维同样止步于接口。接口背后是什么,他们写的程序不关心,他们自己也不关心,而且振振有词“我这是面向接口编程”。但是,这真的是好事吗? 我刚工作时,所做的项目里有几个问题是自己搞不定的,甚至整个项目组也没有人能搞定。好在项目经理很有办法,找了他之前的同事兼职帮忙,写出最难的模块,我们只管调用现成接口就可以了。当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因为自己水平不够,耽误项目进展了,内心也非常感激这位兼职的高人。可是,随着项目的进展,我们搞不定的问题越来越多,于是越来越依赖兼职的帮忙,整个项目也因此越来越被动。我仔细观察,发现这类搞不定的问题虽然反复出现,归结起来只集中在某几个领域,而每次这位兼职高人给过来的程序,尺寸变化并不大。所以我认定,这些问题并没有太多难度,只要解决其中一个,应该就可以举一反三,顺势全部解决。于是我花了一周的业余时间,逐行细抠接口之后的代码,终于尝试独立解决了一个这类问题,给项目经理看过,他非常高兴,从此甚至对我有些另眼相待。当时我想,他这么高兴,是因为我为公司省了钱,再也不必烦劳以前的同事兼职了罢。 (more…)
按:这段时间为了办理异地验车手续,费了不少力气折腾,而且发现网络上的许多答案都不准确,所以把我的流程贴在blog上,希望可以帮到大家。 北京车牌异地验车委托书开具流程 申请时间:在行使证有效期到期前的2个月(60天内)内。 申请资料:车辆行使证或者机动车登记证书的原件,最好带上一份复印件(在车管所复印需要排队、花钱)。 申请费用:无。 前提条件:车辆无违章信息(可在北京市交管局网站查询,目前已经全国联网,所以异地违章也可能有记录,不过支付宝可以办理一些异地违章)。 受理单位:北京市各车管所和车管分所(网上有说法必须到上牌注册的车管所,这是不对的)。 受理时间:早上9点到下午4点(周六日也可以办理)。 补充说明:超过行使证有效期(逾期)之后,仍然可以开具委托书并在异地验车,不收取任何额外费用,如果车辆在在逾期之后验车之前上路被抓拍,需要缴纳罚款。 拿到开具好的委托书后,加上行使证、登记证书、保险资料(有些地方还要求提供当年的车船税年票,请提前咨询),到所在地车辆检测场按照正常验车流程进行即可。
2011年前我写过《事关“工程师思维”》,在那篇文章里所谈的“工程师思维”,指的是“一种可以把想法实现出来,一步步的变成现实的思维和实践训练”。两年过去了,工作和生活中的许多经历让我认识到,“工程师思维”不仅仅是一种思维和实践的训练,更是从多个方面体现出来的习惯,以下简单说说我的两点理解。 工程师思维的体现之一,是对于工具的执着。工程师不是赤膊上阵的莽夫,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必然离不开工具的支持,所以,优秀的工程师,必然从思想上重视工具。 我刚刚接触Linux下的开发时,是在一家当时国内有名的互联网公司。当时自己学了点vi,开始编写php程序。有天,一位同事从旁边走过,他忽然说:你的vim怎么没有颜色呢?然后不由分说,抢过我的键盘噼啪一顿敲,瞬间编辑器就有了格式和颜色(其实就是加上了syntax语法文件)。当时我只是觉得新奇好玩,过了几天,随着程序不断变复杂,才发现开发效率相比之前已经大大提高;后来让我惊奇的是,原来那天帮我弄出颜色来的同事,正是公司的首席科学家;更让我惊奇的是,他负责的项目,基本是不用加班的,而且交付质量都相当出色。 这件事情我印象一直很深,一方面是因为身为首席科学家,愿意“屈尊”为新入门的同事配置工具(后来我才意识到,他所负责的项目之所以都能高质量的准时交付,离不开一个又一个的细节,对工具的执着就是其中之一);另一方面,我也发现很多“工程师”并不那么在乎工具,更愿意坚守一些原始粗糙的工具(“粗糙”与“简单”不同,精心配置的vim当然不算粗糙的工具),你建议他们去换用新工具时,他们往往说“没事,我习惯了,再说也查不了多少”为理由拒绝(我认为这更多是思维上的懒惰)。更不幸的是,我见过的有这样习惯的人,基本都算不上优秀的工程师。两厢对比,我越发深刻地认为,“工程师思维”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对工具的执着,甚至既要对自己的工具精益求精,更容不下团队里其他人使用粗糙的工具。 工程师思维的体现之二,是对于流程的执着。工程不同于艺术,不需要天马行空的自如,工程的完成离不开严谨周密的步骤,只有执著于流程的工程师,才能够各种工程中贯彻严谨周密的步骤,从而减少变数,保证工程顺利完成。 许多开发人员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经常需要解决各种重复或者类似的问题,但是每次都需要花不少力气翻找之前的资料。我也曾遇到过这样的问题,直到有一天,发现某位同事有一个巨大的“脚本库”:无论我问他什么问题,他都可以迅速找出一个脚本,我只需要修改几个参数,就一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回头去想,这些脚本描述的就是解决某类问题的流程,它标明了具体的操作和步骤,保证任何人都可以照章解决某类问题,这种看似“与人无关、缺乏灵气”的方案,其实正是“工程思维”的体现,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工程中的不可控因素。于是,我也逐渐积累自己的流程文档,更重要的是,在解决一个个问题的“个案”中,尝试从“流程”的角度观察和思考:这个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前后分为几步?哪些步骤是和其它问题相通的?时间久了,既积累丰富了自己的流程文档,又强化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如果因为某些任务看似简单,就不去思考背后的流程,想凭“巧劲”手动解决,遇到真正复杂的问题,就没有化繁为简、系统解决的能力,如果问题重复出现,每次仍然需要手动处理,速度只能停在某个很低的水平。这样的表现,当然和“工程师”不挨边了。 如今流行的某种说法认为,中国人的理工科培训,造就了许多人的“工程师思维”。听起来,“工程师思维”似乎是某种不好的习惯,只知做事,不会思考;但在我看来,事实全然不是这样:“工程”是一门讲究实践、思考、经验总结的学问,而我国现行体制里教育出来的人,往往只擅长照章执行,根本谈不上“工程师”;无论是谁,想要具备真正的工程师思维,都离不开持续、专门的学习、思考和训练。
程序员有哪些职业素养?关于这个话题已经有很多资料,前段时间章显洲和我一起翻译了Uncle Bob的Clean Coder(中文名《程序员的职业素养》),通篇谈的都是程序员的职业素养,而且讲的很在理。不过今天,我想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观察,谈“程序员的职业素养”的两个方面:克制和放纵。这里说的“克制”,指的是要克制自己敲代码的冲动;而“放纵”,指的是要放纵自己关于程序本身的思考。下面先从克制说起。 许多年前我刚开始学编程时,朋友曾说过一个笑话:差劲的程序员有两种,一种是开始就写main函数的;还有一种是上来就上网找各种类库源代码的。当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编程序,不去找类库源代码,不从main函数开始,还要怎么做呢?后来才逐渐明白,上来就写main函数,或者上来就找类库找源代码,归根到底都是不能克制关于代码的冲动。直接写代码当然很“爽”,很有“成就感”。可是,这样做真的是好事吗? 在现实生活中,我确实看到相当多的程序员写代码的冲动相当强烈,难以克制。这可能是因为任何软件都需要落实为代码,拿到一个任务,直接写代码可以赋予程序员充足甚至全部的成就感。在心里想个明白,在纸上写写画画,反而成了一种难以克制的煎熬。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程序不等于代码,程序的含义和复杂性远远超过代码;没有明晰的需求,没有清楚的头脑,没有良好的规划,写出来的代码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写的越爽,后果可能越严重。 我曾经见过一套系统,其中充满了各种状态码的条件判断,这种情况本来很正常,不幸所有的状态码都是硬编码的数字,整个系统就是一本天书:一会儿判断这里是否等于2,一会儿判断那里是否大于7……究其原因,是程序员觉得这些状态码无非就是“用数字代表状态”,所以随便选些数字就好了:2代表什么,7对应什么,自己记得就好;更重要的是,硬编码的状态码“用起来方便”,敲代码的速度大大提升——不需要查找变量,也不需要输入整个变量名。这种系统的问题相信大家都猜得到,维护和修改起来无比痛苦。所以,尽管写这些程序的程序员已经有了一两年甚至更多的工作经验,但他们身上很难说有“职业素养”。 与此相反,重构的人员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法:虽然全部硬编码看起来不爽,用起来更不爽,人人都有立刻动手改掉它的冲动,但重构时首先要做的并不是直接修改代码,而是仔细阅读整个程序,编写了一份所有状态码的图表(并且打印出来供随时查阅),再根据状态码的意义和使用场景,重新设计状态码(因为各个状态之间还存在逻辑关系,所以需要以自定义类型表示状态),最后才动手编码完成重构。事实证明,这种策略是非常成功的:阅读代码、制定图表、重新设计需要三周的时间,真正的重构只用几天就顺利完成了,而且从此以后维护和修改的难度大大降低,真正达到了重构的目的。完成重构工作的程序员,工作经验并不比最初编写程序的人要多,他们没有一开始就写代码,甚至没有花太多时间在代码上,更没有用到高深莫测的技术,但他们身上恰恰体现出了程序员的职业素养。 身为程序员,大概人人都喜欢狂敲代码带来的快感;但身为职业程序员,必须要克制写代码的冲动,在写代码之前花更多时间理解需求,设计系统,制定规划,这样写出来的代码才会更加精炼,整个程序才更有价值。我们甚至可以说,拿到需求就动手敲代码的程序员,无论有多少年经验,仍然不过是楞头青。 说完了克制,下面说放纵。此处的“放纵”其实是一个比较夸张的说法,但依我所见,用“放纵”非常有必要,因为不少程序员写的程序实在太“保守”了,矫枉必须过正。 我刚刚工作时,项目经理分给我的任务是从网络上抓些特定的信息存到数据库。这个任务我花了不少工夫完成,本以为可以赢得项目经理的表扬,结果却是劈头盖脸的苛责:“你当这是学生写程序吗?什么异常情况都没考虑?网络断了怎么办?数据库连不通怎么办?……”虽然在学校写过不少程序,但这些问题我真是没处理过,甚至完全没考虑过。可以说,在那一刻,我才真正开始理解,为什么要有异常,为什么会有强制异常处理。 本来我以为这只是自己经验不足的教训,但后来我逐渐发现,不少程序员对异常处理都相当吝啬,更乐意让自己的程序呆在舒适安逸的温柔乡里,走在万事俱备的康庄大道上——用户的输入永远是符合预期的,程序的计算永远不会出任何误差,网络和数据库连接永远是稳定可靠的……这样做最明显的后果就是,对程序员意料之外的情况,程序做不了任何处理,只能交由它所依赖的类库或者运行平台来显示最原始的错误信息,而这些信息直接暴露给客户——比如明明是网络不通,却提示 “无法解析域名”(对普通人来说,“解析域名”简直就是天书);明明是客户输入有错误,却直接抛出最底层异常(即便大公司也会犯这种错误)。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用户即便有能力解决问题,也不知所措,只能找程序员本人来处理。如果某人开发的程序发布之后经常需要在线调试、现场维护,开发效率和质量就会大打折扣,我们也很难说哪里体现了“职业素养”。相反,足够职业的程序员,哪怕开发一个非常简单的程序,必然不会局限于正常的逻辑,而会“放纵”自己的时间精力,去考虑各种异常情况,做出合适的处理,他开发的程序就像优秀作家的作品,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可以平实,也可以高深,但一定不会轻易倒下。 武侠小说里常见一些顶尖高手,用平凡无奇的招式,轻松击败对手,那是因为比起招式,“功力”和“应对”是更重要的因素,其实程序开发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我们把看得见、摸得着的代码比作某种招式,那么程序员越能克制写代码的冲动,花越多的时间思考和设计,此招式的功力就越深厚;另一方面,程序员越能放纵自己对各种意外的考虑和处理,此招式的应对能力就更强。如果成为武林高手必然有深厚的功力,有丰富的应对经验,那么要成为职业程序员,也必然要花大量精力思考代码之外的问题,处理意料之外的情况。
按:此为最近我翻译的《简约之美(Code Simplicity)》的译者序。 1776年,美国独立战争爆发,当时北美尚有很多民众对“独立”充满怀疑: “北美真的要脱离英国吗”、“新的国家需要怎样组织”,这些今天看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并没有清晰明确的答案。就在此时,有位叫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的人站了出来,单枪匹马解开了人们心中的疑惑,大大鼓舞了北美民众的独立情绪,而他所依靠的,只是一本名为《常识》的小册子。 《常识》这本小册子说了什么呢?我随便摘录几句: 如果没有人监督,对国王是不能信任的;或者换句话说,渴望保持专制政权的欲念是君主政体的固有弊病 独立自主的问题不外乎意味着:究竟是我们将自己制定我们的法律,还是让这个大陆的目前和将来最大的敌人——英王来吩咐我们,除我所喜欢的法律以外不准有任何法律 让我们为宪章加冕,从而使世人知道我们是否赞成君主政体,知道北美的法律就是国王 200多年后再读,仍然可以感受到这些文字的力量,所以不难想象,在美国独立战争时告知民众这些道理,能发挥多么重要的作用——据载,在当时只有二百多万人的 北美,成年男子几乎人手一册《常识》。不夸张地说,这本书推动了美国建国的进程。 潘恩既不是高明的政治哲学家,也不是熟谙宣传的政客,他的书也谈不上多么高深,在我看来,主要原因是《常识》用朴素平实的语言把道理讲出来,告诉大家“原来是这样的”。换句话说,许多道理其实并不高深,但必须以“常识”的形式表达出来,大家才能听进去;否则,终究难逃曲高和寡的悲惨命运。 读者或许会觉得奇怪,一本技术书籍的译者序,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篇幅介绍历史呢?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在翻译这本看似平淡无奇的书籍时,数次想到托马斯•潘恩的《常识》。我深刻觉得,在软件开发的各种书籍和资料中,也应当有类似《常识》的文本来告诉大家:道理原来是这样的,就是这样。 我相信,任何一位读者,只要认真看过全书,都会发现《简约之美》其实只强调了几条非常简单的道理: 软件是必然要变化的,变化乃是常态; 有变化就需要维护,随时间推移,维护成本会远远超过初期开发的成本,占据成本的大头; 因此,在软件开发中,最重要的是要降低维护成本; 维护成本正比于系统的复杂程度,所以要降低维护成本,系统的设计就应当追求简单清晰; 这链条看似简单,其实并非如此。不少有经验的开发人员,似乎对这类“道理”不屑一顾,他们更在意新潮的技术、先进的架构、流行的语言……新出了哪种类库,什么软件新发布了版本,大数据该怎么处理,说起来头头是道,但真刀真枪地写起程序来,往往错漏百出(甚至不自知)。 我曾经见过一套系统,设计和开发这套系统的人几乎用到了.Net的所有高级特性,但95%以上都用错了,结果就是系统层次混乱、类责任混淆、通讯完全不可靠。诡异的是,许多错误都属于“地雷”,如果业务一直维持在原始状态,它们几乎不会爆炸。不幸,业务无可避免地要扩展、要增长、要规范,于是地雷一颗接一颗地爆炸,只能投入大量优秀程序员,花比开发时多好几倍的精力,去维护和重构系统,才勉强保证了业务的发展。最终,当系统重构告一段落之后回头看,其实所谓的“维护”,也无非是“降低维护成本”,一点点地去掉之前那些花哨的特性,用简单的技术构建清晰的架构,而已。…
今天收到了人民邮电出版社图灵出版公司的快递,是章显洲和我翻译的《程序员的职业素养》(Clean Coder)的样书,前段时间的努力终于见到了结果。说起来,我与这本书很有些机缘。 在Clean Coder之前,Uncle Bob曾写过Clean Code,这同样是一本好书,更凑巧的是,它的中文版(《代码整洁之道》)是我的挚友韩磊翻译的,此其一;2009年,在翻译完两本技术图书之后,因为感觉到翻译实在太累,我打算就此收手,最多做做译稿的审校,未料到Clean Coder审校到一半,自己竟阴差阳错地成了合译者,炒股炒成股东是悲剧,审校审成译者也算离奇,此其二;Clean Coder中的Clean,最后确定为我偏爱的“职业素养”,之前众人曾为这个词大伤脑筋,我曾提议为“拎得清的程序员”,被认为类似方言,不够普遍,最终想到的“职业素养”乃是某天妙手偶得,也非常满意,此其三。 不过,我更在乎的奇妙机缘是,因为由翻译这本书,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 2009年,我已经翻译完《精通正则表达式》和《技术领导之路》,共计一百万字,深感翻译是苦差事,殚精竭虑,冥思苦想,所得(尤其是物质的)却往往非常有限;所以决定不再做翻译这类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最多只帮忙做做审校。 然而“破例”翻译《程序员的职业素养》,本来以为又要暗无天日地苦干一段时间,其实不然。我最后发现,翻译并不全是苦差,而是个相当健康的爱好,而且更深刻感觉,生活应当具有健康的爱好。 所谓爱好,应当是有趣味、能引发兴趣的活动,你必然愿意为它去做一点牺牲。这样看来,“无聊”显然不算一种爱好,因为它没有趣味;无所事事打发时间,显然也不算爱好,因为这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打发时间并没有什么牺牲;相反,打牌、看电视却可以算一种爱好,因为喜欢打牌、看电视,你必须付出某些代价,比如工作开小差,比如偷懒不做家务。付出这些代价换来的,是兴趣或趣味的满足。 不过,打牌、看电视之类,并不能算健康的爱好。我以为,健康的爱好,不但可以提供持续的趣味,而且在追求趣味的过程中,是能够收获积累与提高的。譬如看电影,若只是一部部走马观花地看过去,多半算不上健康的爱好,但如果能花一些时间去研究和思考,电影看得越多,能看出来的门道就更多,感受也更多,这便可以算是健康的爱好了。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摄影——摄影本身可以算所以一种爱好,但不花时间去学习,“镜头后的那个头”永远不变,拍出来的永远是糖水片,其实算不得健康的爱好。 时隔三年,重操旧业来做翻译,我发现它天然就是健康的爱好:翻译本身是一种锻炼脑力的活动,并没有墨守不变的规矩,经常需要反复推敲琢磨,完成之后自然乐在其中;而且,随着翻译经验的增多,逐渐可以领略到不同语言之间的奇妙联系,会恍然大悟“噢,原来这个意思,用英语该这么表达,而汉语该那么表达”,之后阅读各种文本时又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更重要的是,无论工作有多忙,生活有多么不顺心,晚间往电脑前一坐,气定神闲,专心致志地做上半小时到一小时,就可以忘记各种烦恼,看看自己终于又做了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心情也好了很多。这样看来,拥有了健康的爱好,就可以把生活分成几部分,从某一部分(健康的爱好)中提炼出乐观的心态,去面对不顺心的部分。如果人人都能找到或者培养出自己的健康的爱好,生活中的长吁短叹,应该是会大大减少的。 回想起来,我对翻译一直是有兴趣的,但之前为什么会把它当成苦差事,而很少体验“乐在其中”呢?我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相比之前翻译《精通正则表达式》和《技术领导之路》时的起伏心情、痛苦煎熬,现在翻译《程序员的职业素养》时,可以更好地把握翻译的节奏,这便是最大的区别所在。 翻译《程序员的职业素养》时,我先评估了自己平均状态的翻译速度,再估算了每天大概可以抽出多少时间来翻译,与编辑确认计划之后,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每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地执行计划,并为看到当天的工作结果而欣慰;最终,可以按时按质交出自己的译稿。翻译完成之后,我猛然发现,自己翻译这本书时,确定合理计划并持续执行的做法,与书里提到的职业素养,竟然有许多重合的地方,真是“万变不离其宗”,要做好做成一些事情,总有些共通的规律。 这件事也给了我足够的信心:随着岁数的增长,我们不再有年轻时天马行空的乐观想象,认为自己可以这样那样生活,可以不顾现实、不计成本地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而是变得现实起来;但是另一方面,没有期望、不值得争取的生活,其实是不值得过的。把握节奏感,就是清楚自己的节奏,可以预估出出来,按照可行的速度,到某个时候,自己大概能到达怎样的状态或程度。然后要做的,便是依靠毅力,持之以恒地坚持推进,直到达成自己设定的目标。 前几天在深圳,与一个毕业不久的小伙子谈起,没有目标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以我的经验,如果你想象的生活里有健康的爱好,有节奏感的准确把握,无论具体形态如何,只要去做了,都可以算是幸福的生活。
按:前段时间与章显洲共同参与了图灵出版公司Clean Coder中文版的翻译,这是我的译者序。 我在招聘时常问的一个问题是:在你过去的工作中,遭遇过哪些印象深刻的困难,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依我的经验,简历写得再漂亮的人,如果这个问题答不好,大都可以直接忽略。为什么会有这种结论?因为我们需要招聘的不是“经历丰富”的人,而是“有职业素养的人”。你遇到的问题可能很容易也可能很难,但我看重的并不是问题的难度,而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步骤,以及反思的深度。拿恢复误删数据来说,这可能算非常简单的任务,我更感兴趣的是怎样分析问题,找了怎样的资料,采取了怎样的步骤,此后做了哪些措施来避免这种错误再次出现。在我看来,相比问题本身的难度,解决问题的方式和步骤,以及反思的深度,都体现出一个人的职业素养。 是的,上面我两次提到了“职业素养“。相比起“专业主义”、“职业化”等说法,我更喜欢用它来翻译Professionalism,因为素养强调的并不是天赋的神秘,也不是技艺的高深,而是持续积淀的结晶:一方面,它体现了能力和素质,另一方面,它又强调了持续的积累和养成。甚为职业开发人员,基本技能不够熟练,当然谈不上职业素养;但是能迅速地编写代码,却不关心代码背后的意义,不能迅速判断、解决程序运行中的各种问题,自信满满地为自己交付的程序承担责任,同样是与职业素养绝缘的——许多所谓的”高手“,其实正是缺乏职业素养的典型。 当然,这只是我对于“职业素养”的理解。由个体经验总结的“职业素养”,多有一鳞半爪的嫌疑,所以即便你觉得上面说的有道理,难免感觉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其实真正的”职业素养“绝不限于上述几方面,而是要广阔得多,深刻得多。要想一窥技术人员“职业素养”的全貌,已经有很多现成的资料可以参考,Bob大叔的Clean Coder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作为一本技术类书籍,Clean Coder中有相当的内容,是介绍纯技艺的方面,比如测试驱动开发等等,自认已经算“职业开发人员”的人,大概对此并不感冒(不过,我仍然建议你认真看看)。但其它的内容,绝对值得你感冒,比如:什么情况下应该对业务部门说“是”,说“是”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或者没有明确的答案,不妨看看Bob大叔是怎么说的: (说“是”时)你对自己将会做某件事做了清晰的事实陈述,而且还明确说明了完成期限(do with a clean end time)。那不是指别人,而是说的自己。你谈的是自己会去(will)做的一项行动(action),而且,你不是“可能(possibly)”去做,或是“可能做到(might get to it)”,而是“会(will)”做到。 就我所见,技术人员往往太容易说”是“,往往在没有明确目标和期限的情况下,就草率给出了确认的答复,而且并不将其视为自己的一种承诺。屡见不鲜的项目延期,有相当原因就是在这种不负责任的情况下说“是”所致。但是我们想想,似乎没有哪一个正经行业,会把不能完成任务的人视为“有职业素养的人”,软件行业也不能例外。 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负责,懂得“是”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和责任,也不过如此,我们不妨更进一步,看看关于说“否”。在第2章,Bob大叔介绍了两个项目搞砸的经过,他并没有像常见的所谓专家那样故作聪明地指出实施过程中出现了哪些问题,导致了失败,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两个项目之所以会搞砸,因为开发人员没有坚决抵制各种不专业的需求(比如一些无关紧要但成本巨大的需求),抵制各种不专业的行为(比如为了赶工期而降低对程序质量的要求),最终只好喝下自己酿出的苦酒。对此,Bob大叔总结道: 有时候,获取正确决策的唯一途径,便是勇敢无畏地说出“不”字……我们要明白,委屈专业原则以求全,并非问题的解决之道。舍弃这些原则,只会制造出更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