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育儿经验:家长需要和儿童谈论”空气动力学“吗?

家长应当和儿童,尤其是低龄儿童谈论“空气动力学”吗?

我的答案曾经是非常肯定的:不应当。不要说儿童,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理解这些抽象的概念,与儿童谈论这些名词,只会让人望而生畏。身为父母,我们应当做的是,以孩子能理解的、感兴趣的方式谈论相关的具体问题,但绝对不要提这些大词。

不过世界的奇妙就在于,父母对教育并没有绝对的权威,总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修正自己的观点。在“空气动力学”的问题上,我就吃到了教训。

那是一个下午,家里小朋友在iPad上看完他最喜欢的Blippi(这个节目我之前介绍过,对80后父母来说,Blippi可以理解为“带你见识各种新鲜玩意的董浩叔叔”),忽然抬起头来问我:“爸爸,你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吗?”

“什么?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空气动力学”这种词还是上中学时,身为军迷的我们在《航空知识》上知道的。再往后英语好一些,能看原版科普视频了,才知道“空气动力学”的原文就是aerodynamics。可是,我家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家伙,竟然就能真诚地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aerodynam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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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孟繁超老师:他从来没有给我上过一堂正式的课,但我永远都是他的学生。

我本来是不应该认识孟老师的。

2001年,我在寝室夜谈里第一次听到孟老师的名字。当时有同学说“公共选修课的《法学概论》讲得真好,那个老师叫孟繁超”,开始我不怎么在意,慢慢才发现这么说的人还不少。那个年月网上的资料正丰富,出版管制也不那么严格,刚进大学不久的我正自由自在地看得过瘾,心想“大学里的法学概论讲再好,能讲些什么,还不是教科书上老一套”,所以这种课,不听也罢。

但生活就在这么奇妙。那年冬天,有天中午我吃过饭正准备午睡,忽然有人敲门问“计算机系有位叫余晟的同学在这里吗?” 大中午的谁会来找我?我正好奇这个问题,门一推开就有同学喊“孟老师,孟老师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老师,中年人,国字脸,身材高大,打扮很精神,披在身后的深色大衣让我一下子想起电影里的斗篷。他笑眯眯地说“你是余晟?听同学说你搞电脑很厉害,我家的电脑坏了,想请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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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照进现实”,这似乎不太现实

中国人大概都对历史有一些特别的偏好。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历史首先是文化的象征,一个人“懂历史”,基本等于这个人“有文化”;历史也是民族自豪感的来源,哪怕考古上仍然存在争议,但是“五千年文明”的说法是普通人都耳熟能详的。

不过等我长大之后才发现,这种偏好大概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历史看起来有种道德的意味,因为我们从小就熟悉“以史为鉴”的智慧,也熟悉各种“历史的选择”:每当我们对现实感到失望、困惑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历史——而不是先贤的智慧中——中寻找解答。找到曾经发生的类似的故事,就可以预言未来的结局。

于是乎,失望也好、困惑也罢,总归会有光明的未来,历史总会给我们支撑的信念。

我曾经很相信,熟谙历史是种智慧,而且是深层次的智慧。但是看得越多、经历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很难称之为“智慧”。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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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出租车,是技术进步的一粒灰,还是普通人头上的一座山?

“无人出租车要来了”。以百度“萝卜快跑”为代表的无人出租车,眼看就要在国内多个城市成规模运营。

熟悉IT的人都知道,IT的独特优势就在于“大规模扩展时边际成本极低”。在软件时代,微软开发的Windows,多卖一份的成本只是多刻录一张光盘而已。在无人驾驶时代,从10辆车到10万辆车的成本,也遵循同样的规律。换句话说,一旦模式“跑通”了,就可以迅速大规模铺开。无人出租车的大规模应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只不过,新技术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反而引起了很多争议——无人驾驶出租车大规模推广,会不会影响广大出租车、网约车车主的收入甚至生计?如果是,这样的技术进步,真的是我们所需要、所期待的吗?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相差迥异的答案。

按照我的观察,许多人对此是相当乐观的。理由在于,“技术的每一次飞跃发展,虽然有阵痛,最终都创造了更多的新岗位”。既如此,无人出租车短期“看似”抢了许多人的饭碗,但也只是短期的“阵痛”而已。看看历史,纺织机的发明,蒸汽机的改良,汽车的诞生,无不证明了“阵痛说”的正确性。

坦白说,这种观点我是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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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感受:松弛一点,愉快一点

因为小朋友放暑假,近期带小朋友回国待了几个礼拜。最深的感受就是标题所说的:松弛一点,愉快一点。

我第一次突出意识到这点,是在上海下飞机乘地铁。当时我们乘的直梯就要关门,远远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我连忙按住开门按钮,并招呼他”别着急,慢慢来“,等他进了轿厢才关门。本来我以为大家起码会打个招呼,露个笑脸,因为我已经习惯如此,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进来之后对我们完全视若不见,自顾自掏出手机,盯着看得入迷。

我继而发现,不管是在电梯里,站台上,还是车厢里,虽然四下里都是广播”请扶好站稳,抓好扶手,不要看手机“,但是似乎人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年轻人在打手机游戏,年纪大一点的在滑各种小视频,还有不少人在聊天软件里打字如飞……对着屏幕的表情都很生动,可是一旦抬起头来,似乎马上又换了个人。

后来又有一次,我乘地铁的时候,因为比较拥挤,一个小伙子倒退时踩了我一脚,他大概意识到了,很快把脚挪开,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马上又恢复正常,我也没有计较。不幸的是,过了十来分钟,他又踩了我一脚,同样是先有一点不安,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次我忍不了了,于是我开口告诉他:“小伙子,你已经踩了我两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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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 name, last name, middle name,浅谈外国人名

前几天,国内朋友发来一条消息,原来是乌克兰F-16坠落,飞行员丧生的新闻。我本来以为他要讨论此事的真假和原委,他真正的问题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新闻里说,飞行员叫阿列克谢·“月鱼”·梅斯,对应原文是Alexei “Moonfish” Mes,为什么会有人把“月鱼”写在自己的名字里,而且还打引号。

之前看新闻,乌克兰还有一个著名的飞行员叫安德烈·“果汁”·皮尔希科夫(Andrii “Juice” Pishchykov),怎么“果汁”也是正式的名字?

未必Moonfish和Juice之类,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堆问题看的我有点想笑,因为自己以前也很苦恼外国人的名字,只有在国外长期生活,才逐渐搞清楚这其中的名堂。所以,除了解答朋友的问题,我也把自己的解释写下来,搞清楚两个最不容易理解的点,就不会对外国人名有那么多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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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阿波罗登月”的真假,实在是浪费时间

偶然刷到连篇累牍的“美国登月是造假”的文章,我想起前些年,送给朋友家小孩一本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的《阿波罗:一部看得见的航天史》。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发消息过去问问,他说小朋友非常喜欢,经常翻看。听到这个回复,我大感欣慰。

身为半吊子航天爱好者,我读过不少关于“阿波罗”计划的专著,也写过若干关于NASA和“阿波罗”计划的文章,有一些还颇受欢迎。但是,如果你让我去直面那些“登月造假”的质疑,想让我去“打脸”,那多半要失望,因为我自己都能肯定,自己一定会败下阵来,因为有些质疑我确实没法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它们也不能说服我,“阿波罗登月”是假的。

“阿波罗登月”这回事到底是真是假?最常见的诘问是:你又没有参与,你又没有见证,你怎么知道它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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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公关一号位”,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璩静的闹剧(我称之为“闹剧”,我想不为过)就这样结束了,没头没脑地来,莫名其妙地去,只留下一地鸡毛任人评说。

然而在我看来,很多的评说也未必在点上,甚至与闹剧本身同样离谱,实在是可惜。所以,哪怕可能被戴上“蹭热点”的帽子,我仍然想多说几点。

一、自以为是的“我没犯法”

整个事件中,最让我觉得好笑的就是璩静洋洋得意地自称“我没有犯法”,许多网友也一致认定“她这么说没犯法,所以你不爽,要么忍,要么滚”。

要知道,法律之所以是法律,就在于其结果是确定性的,是对所有人一致的。所以,非专业人士,自己说自己“没有犯法”,其实是相当可疑的。

我注意到,在虎嗅网的报道《很多年后,百度副总裁还会记得这个五一节》中,已经有多位法律专业人士明确表示,璩静的若干说法已经涉嫌违反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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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生活点滴:歧视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续)

上一篇文章里,我列举了一些种族歧视现象的亲身经历,引发了许多读者的讨论。但是让我略感遗憾的是,许多人大概没有注意文章的标题,没有觉察到关键是“比想象的要复杂”,所以直接给出了一个简单的论断。

我的本意绝不是强化已有的简单粗疏的刻板印象,而是希望让大家知道,种族歧视这回事,有许多的侧面和细节。了解这些侧面和细节,有助于我们形成更立体的认知。

于是就有了下面这些内容,希望能引发大家的思考。

种族歧视是一种最简单粗暴的歧视。

许多人都知道,“歧视”的英文是discriminate,准确的意思是“区别对待”。既然要区别对待,就自然首先必须有办法区分。目力所及,似乎没有人愿意“区别对待”与自己完全同样的人,而总是要先找出一点区别来,再实行区别对待。

所以,种族、口音、家庭出身、经济能力等等各种因素,都可以成为“区别”的指标,由此催生出区别对待。在这些因素当中,种族大概是最容易识别的特征——判断口音需要等对方开口,家庭出身、经济能力等等因素就更是要全面接触才可能了解。唯有种族,具体来说,绝大多数时候是相貌和肤色,是可以远远一眼就望见的。

也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种族歧视特别容易引起反感。

这些年来,我得到的一条重要的生活经验是,如果你希望指出对方的问题,但又不纯粹是为了激怒对方,那么最好不要归因为一些木已成舟,对方无法改变的因素,否则对方多半会恼羞成怒。

举个例子,你觉得某人的口语表达还可以更好一点,完全可以直接给出具体的建议。但是如果从“经济不发达地区来的人就是口语差”,或者“个子矮的人就是没自信心来表达”,那几乎一定会制造矛盾。因为“口语表达”是可以改进的,加以锻炼将来肯定更好,而“不发达地区来的人”和“个子矮的人”就像烙印一样,是无法摆脱的。这种话说出来,对方哪怕有意愿改进,也会觉得无奈甚至恼怒。

种族歧视也是这样,“种族”同样是一种烙印,是无法摆脱的。所以当对某些人的判断与种族挂钩的时候,他或她必然感到无奈甚至愤怒。况且老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万,千奇百怪”。哪怕是同一个种族的人,也可能在肤色、相貌之外完全找不到相同点。先入为主地用种族去对其他人下判断,无论是从情感反应上,还是从逻辑上,都是站不住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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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生活点滴:歧视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去年初的时候,小朋友冰球俱乐部来了个新教练Robo。Robo来自加拿大,总是一副很健谈很乐观的样子,而且很喜欢放音乐,把整个训练场搞得热情四射。最关键的是,小朋友们好像都很喜欢他,不但许多动作耐心示范,对每个人的指导也相当到位。而且,他的英语很好,人又很喜欢开玩笑,所以我们交谈很多,他总是跟我说:“你家的小朋友超级酷的,不要给他太大压力,只要他自己运动起来足够自在,能够持续练下去,就是最好的。”

没想到的是,到去年9月份,Robo忽然神秘失踪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说明,就此人间蒸发了一般。问其他的教练,也是语焉不详。小朋友训练完,偶尔会失落地跟我说“好久没看到Robo了,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3月份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见到了Robo,虽然当时时间很紧张,只是打了个照面,但我要他留下了联系方式。

当天晚上我问他:哥们,你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大家都很想你啊。

过会儿我收到他的回复:我也很想念小孩子们,你儿子很酷……我现在没在那个俱乐部了,因为其他几个教练总是或明或暗地针对我,仅仅因为我的肤色,这是我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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