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刷到一篇文章,说的是“贵族家长”群体给小朋友安排的活动:冰球、马术…… 我有点诧异,原来“冰球”也被贴上了“身份”的标签。想想自家小朋友的情况:赶上打折花了400多欧元买的全套护具,80元买的二手冰球包,每个月60欧元的俱乐部费用……想了想,似乎很难和“贵族”联系起来。
只不过,他已经坚持打冰球到了第四年,我们的生活确实有不小的变化。写下来,既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可以作为“贵族运动”的现身说法。因为在我看来,如果非要说它是“贵族”运动,也只能“贵”在高(时间)投入、高产出而已。细细想来,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冰球深深的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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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很多人关心,我们父子给M写了道歉信之后,对方是否有回应。
答案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写完信之后德国小学就开始放秋假,学生不用去学校,既然见不到,也就不可能收到任何回应。
老实说,我觉得对方父母是有点反应过度的。这些年我的一条深刻经验是,如果出现分歧、矛盾,越早、在越低的层面直接面对,就越容易解决。许多小的矛盾之所以越闹越大甚至无法收场,往往都是经过了很多演绎、传话,而没有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面对。
试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收到写着“我要杀了你”的信件,哪怕一开始很惊慌甚至愤怒,但仔细想一想,毕竟还有很多信息是未知的——比如对方是谁,平时言行如何,为何要写这样的信……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先去直接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直接把信交给家长委员会,走“公事公办”的路子。
我当然承认,“公事公办”无可厚非,对方家长也有这样的权利——所谓权利,就是“有资格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还拿你没办法”。既然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尊重。
所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确是与人相处的重要法则:我不会选择这么做,但我能理解和尊重你这么做的权利。
也有人问,那将来你遇到M的父母,会不会紧张?
答案是:不会。
Continue reading 亲历德国小学的死亡威胁事件【续】
一
收到S老师邮件的时候,我刚刚胆战心惊地做完第一次德语技术分享,还在享受着同事们的鼓励。猛然间就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孩子在学校参与了一起性质严重的事件,您必须来学校面谈,请从以下时间段中选择……”
什么?“性质严重的事件”?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再把这段文字贴到谷歌翻译里,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就是“性质严重的事件”。好吧,既然“性质严重”,那谈话肯定是越早越好,最早的日期是第三天。我紧赶慢赶,回信确认了最早可能的谈话时间,虽然德国人通常都不期待能这么快收到回复。
去接他回来的路上,我发现他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照惯例,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在学校开心不开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心生疑惑,看起来和“性质严重”完全不搭边。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又问他,有没有和同学吵架、打架,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但是,答案全都是“没有”。
我满心怀疑,又按捺不住,直接问:“既然一切都挺好,为什么S老师给我发信,说让我来学校跟她谈话呢?”我担心“性质严重”会吓到他,故意隐去了这个词。
他的满面春风在那瞬间凝固了,喃喃低语道:“好吧,原来是那件事,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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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4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加入乐团,甚至参加音乐会演奏。
我只是个普通中年人,在之前文章里说过,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大流弹了十年手风琴,考过六级(当时最高八级)之后就彻底放弃了。直到二十多年后,在上海工作时才重新开始弹琴,当时有幸跟夏老师学了两年,打开了感官,懂得了音乐的世界远远比考级要广阔和美妙。再往后,就是自己看Youtube学习了一些乐理知识。
因为德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2023年末,我给本市的音乐学校写信,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手风琴课程。通过回信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乐团”,哪怕是手风琴乐团。就这样,阴差阳错的,2024年初,经过简单的试奏,我加入了本市的手风琴乐团。
虽然我是乐团新人,仍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但是一年下来,确实有不少感受。如果读者朋友也对音乐感兴趣,或者想让孩子学习音乐,也许我的感受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Continue reading 写在加入乐团一周年
中秋节,照例是本地的华人家庭聚会,大人在一起闲聊,小朋友在一起玩耍。
我注意到,某个孩子似乎最近有些变化,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词汇,脸上还挂着特别的笑意。这个孩子以前不是这样,起码在我记忆里,几个月前他还不是这样。现在,很明显是受到了某些外界的影响,而且他似乎是在有意识地模仿。
考虑到与他的妈妈比较熟悉,聚会结束之后,我给她发消息提醒说,“今天我注意到您的孩子在玩耍时说了XXXX这些脏词,我以为,无论是在中文或是德语里,这么说都不太礼貌。我印象里,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记得您提到最近孩子参加了某个中文课程,或许可以问一下,是不是有同学有这样的情况,以后家长可以留意。”
我明白这有点微妙,但在德国呆久了,也觉得应当神经大条一点。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家长见到危险或者不礼貌的状况,直接制止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熟人的孩子,告诉说“嘿,小朋友,不能这样”或者“注意,那样不对”,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有好几次我甚至会感谢别的家长,因为几乎所有情况下对方都是就事论事,而且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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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去年回国的时候,见到了教我手风琴的夏老师。夏老师已逾古稀之年,钢琴手风琴俱佳,奈何现在学手风琴的孩子太少,我算是“关门弟子”了。多年不见,交谈起来仍然很愉悦。
我问他:“听说现在学钢琴的小孩少了,是真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夏老师答:确实如此,来学琴的小孩少了很多。据我判断,主要有几个原因。
第一,经济不如之前景气,许多家庭的收入下降,无力负担钢琴的学费了;第二,弹钢琴现在不能给考试加分了,愿意让孩子学钢琴的家长少了很多;第三,其实大部分家长本来也没想好为什么要让小孩学钢琴,更多是攀比心态,“你的孩子学了这个,所以我的孩子也要去学”,“既然现在你家孩子不学了,我当然也就没有压力和动力了”;第四,许多家长并不考虑小孩的状态以及音乐本身,哪怕继续让孩子学,也只是维持“学”的动作而已,重要的是老师收费便宜,上课方便——能来家里上课最好,至于老师本身的水平,小孩是否有收获,那不是考虑的重点。
末了,夏老师叹了口气,“也好,现在坚持在我这学琴的,都是小孩真正有天赋,家长也懂得音乐的价值的。”
我又问:“我在德国,发现好像每个会乐器的人都能弹钢琴,这也有点超乎我的想象。”
夏老师答:其实很好理解。钢琴是个打击乐器,简单,没有管乐的换气的问题,同时钢琴也是个键盘乐,没有弦乐的音准问题,所以很适合入门,也容易理解乐理。如果家里经济条件容许,先学一段时间的钢琴,之后再学任何乐器,都很简单。
我接着问,我家里正好有一台钢琴,因为家里领导小时候就希望学钢琴但是家里负担不起,如今终于可以圆梦了。她跟老师学了两年,很是找到些自我陶醉的感觉。我看小朋友现在弹手风琴,驾驭起来还有点吃力,是不是让他先改学一段钢琴?
夏老师说:完全可以啊。我就是七岁学钢琴,九岁学手风琴。先把钢琴学好了,之后再学手风琴事半功倍。
回到家里,我和小朋友认真聊了聊,确认他的兴趣是“像爸爸一样弹手风琴”,但在这个阶段,“学钢琴也是为将来做很好的准备”,他同意了。
Continue reading 在德国,我陪小孩学音乐【续】
以前我写过自己学手风琴的爱恨情仇,也写过我在上海的手风琴老师。没想到,几十年后,异国他乡,自己刚上小学的孩子仍然选择了学习手风琴。比较他的学琴经历和我的学琴体验,还是有不少感慨,既能重温孩子学琴的兴奋和厌倦,也能体会家长送孩子学琴的不易与纠结。
以下,记录了我的若干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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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知道,在“反思二战”这个问题上,德国和日本是截然不同的。日本是反面典型,因为“始终没有彻底反思”,靖国神社问题,慰安妇问题始终没有终结;而德国是正面典型,有纽伦堡大审判,有勃兰特的“华沙之跪”,历史罪恶已经得到彻底清算。
那么,为何德国与日本会截然相反呢?
我听到过好几种流行的说法。有人说,因为“德意志民族是善于思考的民族,历史上出现了很多哲学家、科学家”,所以“德国的反思当然更深刻更到位”;也有人说,德国二战后被美国占领,“反思战争罪行”成了占领军安排的任务,所以才能做到彻底……
我一度觉得这些说法都有些道理,但隐隐绰绰,又不知道到底哪个对哪个错,哪个更重要,哪个更不重要。直到来德国生活,认真看了一些德国历史,又与各种人交谈,我才终于发现,所谓德国“反思”的故事,很多都是神话,过于美好,却不切实际。
下面,我来罗列几个广泛流行的神话。
Continue reading 说说德国对二战罪恶“完美反思”的神话
据说真心与孩子相处的家长需要极强的心里承受能力,否则无法应对过山车一般的心情。我觉得,这是真的。
二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我早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小朋友准时去上学,苦口婆心告诉他要咬牙坚持住,“不要在学年末留个迟到的记录”。直到下午,沮丧的劲头还没有消退。不料,他拿回来了成绩单:数学、道德、手工……所有科目都是2分,只有一科——德语——是1分。
我当时的心情,用“喜出望外”来形容,是再恰当也没有了。
德国实行联邦制,每个州都有自己的教育规定。按照本州的官方解释,针对每一科目,综合考评行为(Betragen)、勤奋程度(Fleiß)、参与程度(Mitarbeit)、秩序表现(Ordnung),评分从5分到1分不等。5分表示“严重不足,需要明确改进”,4分表示“偶尔合格,但不稳定,仍需要改进”,3分表示“通常能合格”,2分表示“明显优于一般水平,而且保持稳定”,1分则是“堪称榜样,无可挑剔”。
按照老师给出的参考标准,1分的比例是98%,也就是“属于所有学生中的前2%”。换句话说,一个在家里主要说中文的孩子,在学校里,他的德语被老师评价为“堪称榜样,名列前茅”。
身为家长,我在喜悦之外,也有感慨。
我想起几次华人聚会时,他父母夸奖我家的孩子“愿意说中文,而且中文说得不错”,言语间不乏无奈和羡慕。我也想到曾有同胞告诉我,“孩子们在家里玩,无可避免要说德语,因为他们日常接触的就是德语,说起来太快太方便了”。我还想起身边见到的、网上读到的一些故事:父母为了让孩子学好英语,严格规定“在家不许说中文”,如此苦心孤诣,孩子长大了终于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中文却日渐生疏,父母称之为“必要的代价”……
世界那么大,也许每个人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拥有自己独特的人生。我内心里总想,不同的语言不应当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而是互相借鉴、互相促进的关系。这些年坚持下来,我大概可以说,我做到了。
Continue reading 从小朋友的德语成绩是“堪称榜样”说起
小朋友在上钢琴课,老师给他讲乐理:“这是Sekunde,这是Trez……”,问他明白不明白,他似懂非懂。
我问他,“你需要爸爸给你解释一下吗?”
他说“好”。
于是我给他解释,“Sekunde,我们叫‘二度’,英语叫second,就是五线谱上相邻的两个音。Trez,中文叫‘三度’,英语里叫third,也就是五线谱上隔得更远点的两个音。刚才老师让你闭眼睛听,哪个是Sekunde,哪个是Trez,就是因为它们的感觉不一样。Trez听起来更舒服,而Sekunde听起来不那么舒服……”
看得出来,虽然我是中、英、德语混杂,但老师听到了几个术语,看到我讲解的手势和表情,也听懂了大概。于是,她好奇地问我:“我只知道您会弹手风琴,可是这些您也知道吗?”
我笑了笑:“是,自己学的”。
老师也笑了:“有您这样的家长,他肯定能学好。”
虽然说起来是轻描淡写,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自己学的”这四个字背后,是我在育儿的道路上,经历过五关斩六将的煎熬,才明白的道理。
Continue reading 过五关斩六将,我才明白的育儿道理